如果說權力導致腐敗,那么成功就會加速腐敗。因此,領導者的才能就顯得至關重要。隨著喬布斯進入職業生涯中最后的高產階段,他個性中的種種矛盾之處都融入了蘋果公司的管理體系中。1997年,屬于喬布斯的轉型正式開始了。
1996年冬天,蹣跚前行的蘋果公司收購了NeXT。喬布斯這位寬容的聯合創始人重返蘋果,擔任公司董事兼“技術顧問”。后來,NeXT開發的軟件成為麥金塔電腦全新操作系統的基礎。次年6月,蘋果解雇了首席執行官吉爾·阿梅里奧(Gil Amelio)。阿梅里奧來蘋果之前,曾是美國國家半導體公司(National Semiconductor)芯片部門的經理。他之所以被蘋果解雇,是因為他沒能扭轉前兩任首席執行官約翰·斯卡利和邁克爾·斯平德勒(Michael Spindler)任內已經開始出現的虧損局面。
即便有了好消息,蘋果也難掩疲態。1997年8月6日,蘋果宣布獲得了微軟1.5億美元的投資。獲得大筆資金當然很有用,不過,對蘋果來說,真正的好處在于,微軟宣布至少在未來5年內將繼續為麥金塔電腦開發Office軟件。蘋果在那年夏天迅速衰弱,因此很多軟件都沒有推出適合麥金塔電腦的版本。當時,網絡出版物科技資訊(CNET)認為,微軟的行動“只達到了良好的公關效果”。微軟不希望看到蘋果滅亡,因為在反壟斷監管機構眼中,蘋果倒閉有損微軟的利益。就因為這件事,一位時事通訊作家盯上了微軟的Windows產品。他評論說:“這次投資仍然沒能為蘋果提供足以扭轉乾坤的策略。”
暗地里,喬布斯正在實施一個扭轉乾坤的計劃。一個月后,蘋果公司對外宣布,在找到合適的替代者之前,將由喬布斯擔任蘋果的臨時首席執行官。三年后,喬布斯成為蘋果公司的永久首席執行官。但在當時,喬布斯在蘋果公司總部被稱為“iCEO”。這似乎預示著,i-命名法將應用于蘋果的產品。喬布斯才不管自己是不是臨時首席執行官呢,他只顧著進行整合改革,試圖讓公司重獲新生。他意識到喬納森·艾弗在蘋果設計實驗室里做的工作很重要,并安排他開發后來那些糖果色的iMac電腦。那些半透明的一體機看起來就像連著鍵盤的高清電視。他還聘請了曾先后任職于IBM和康柏的運營奇才蒂姆·庫克,讓他來整頓蘋果臃腫不堪、支離破碎的供應鏈。
蘋果公司得以東山再起,一方面是因為iMac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另一方面是因為它放棄了一些毫無利潤的非核心產品,比如掌上電腦牛頓(Newton)和沒什么競爭優勢的打印機產品。正是喬布斯讓蘋果踏上了從行業先鋒向全球霸主的轉化之路。2001年,蘋果開設了第一家零售店。蘋果店最初只賣Mac電腦,后來逐漸增設新貨,先是開始賣同年發行的第一代iPod,接著又賣起了iPod后續產品,比如Mini、Nano、Shuffle和Touch等。2003年,消費者第一次用iTunes下載音樂。后來,消費者還可以用iTunes下載電影和電視劇。零售店里堆滿了蘋果的產品和應用軟件。2010年,蘋果又推出了劃時代的產品——iPad。
在公司發展突飛猛進之時,蘋果的首席執行官第一次生病了。喬布斯在2003年就得知自己患上了一種罕見但可以治愈的胰腺癌,但直到2004年才切除了腫瘤。2004年,他第一次休了假。接下來,喬布斯度過了一段健康時期,那也是iPhone誕生和iPad成形的時期。2008年6月的蘋果開發者大會上,當喬布斯形容憔悴地出現時,觀察家們都知道出問題了。第二年,喬布斯宣布自己第二次休假,并進行了肝臟移植手術。2009年中期,他重新回到了工作崗位上,但再也沒有補回前幾年丟掉的體重。
喬布斯生前最后一次公開露面,是2011年6月7日在庫比蒂諾市議會上展示蘋果的計劃。這項計劃是在庫比蒂諾建設能容納12 000人的蘋果新總部和廠區,其中一部分工程用地是從衰敗的惠普公司那里買來的。面對一大批對他充滿敬畏的聽眾,喬布斯表達了想讓公司繼續開在庫比蒂諾的愿望。(蘋果公司是庫比蒂諾市最大的納稅人。他提醒大家注意,如果蘋果被迫遷往山景城,這對庫比蒂諾來說將是一大遺憾。)這次演講囊括了喬布斯的所有特點——清晰的思路、讓議員們信服的論點和感人至深的情感紐帶。他提到,惠普公司建設電腦系統部門的那150英畝土地上曾種滿杏樹。他當然知道這些,因為他就在附近長大。如今,當地的景觀綠化工程覆蓋率只有20%,其余大多數地方都被柏油路面覆蓋。蘋果的計劃里有一項就是增加景觀綠化帶,包括在目前只有3 700棵樹的地方種6 000棵樹。喬布斯告訴市議會一位本地樹木研究專家:“我們已經從斯坦福大學聘請了一位高級樹藝專家。”這位在當地土生土長的首席執行官知道,他活不到看見新總部建成的那一天了。他說:“我們只想種些杏樹。”
喬布斯去世后,人們杜撰了很多東西,以此來說明他是多么與眾不同。為了進行對比,我們需要追溯到早年的發明家和表演家,比如托馬斯·愛迪生和華特·迪士尼。喬布斯無疑是一位非凡的偉人,但他也是心理治療師、商業教練邁克爾·麥考比(Michael Maccoby)所說的“高效的自戀者”。
2000年,麥考比在《哈佛商業評論》上發表了一篇洞察深刻的文章,用弗洛伊德的術語分析了企業界的三類高管。第一類是“性欲型”(Erotics),這類人需要人愛,重視價值共識,因此不是天生的領袖。管理者需要給這類人安排任務,并在他們完成工作后加以表揚。第二類是“強迫型”(Obsessives),這類人是謀士,擁有能讓火車正點開出的本領。高效的后勤部長或基層技工都是典型的強迫型人格。而商業領域的偉人大多屬于第三類,即“高效的自戀者”。他們是富于幻想的冒險家,擁有“改變世界”的強烈愿望。企業界的自戀者都是有著超凡魅力的領袖,他們可以不顧一切地去尋求勝利,根本不在乎這是不是招人喜歡。
史蒂夫·喬布斯是“高效的自戀者”的典型。原本默默無聞的喬布斯因為把其他公司叫“笨蛋”而出了名。在漫長的馬拉松式會議中,他手下的高管會時而被夸為英雄,時而被罵為笨蛋。喬布斯為電腦科技界帶來了藝術家的雙眼,他的偏執癥則促使他創立了一家像中央情報局一樣極度機密的公司。他創造出了別人看不見的未來。在這一點上,他比同時代任何一位商人都要厲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