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劉曉諾

每月花1500元~4500元打針減肥，一年瘦15%~20%，你愿意嗎？

全球至少有幾千萬人愿意。他們真金白銀的消費，讓減肥針超越抗癌藥成為全球銷售額最高的藥物，也讓美國公司禮來成為史上第一家市值破萬億美元的醫藥公司。

此前，能躋身萬億美元俱樂部的只有英偉達、蘋果等科技公司，以及巴菲特打造的伯克希爾。

11月初，禮來首席執行官戴文睿（Dave Ricks）在播客中坦言，禮來現在與輝瑞等大公司營收相仿，但市值比它們高4倍，區別就在于禮來趕上了GLP-1現象。

禮來的減肥針替爾泊肽是GLP-1藥物的代表。2025年6月—9月，替爾泊肽賣了101.03億美元，是當季度全球“藥王”。

在中國，GLP-1熱度持續高漲。2025年“雙十一”期間，京東健康平臺上的GLP-1藥物成交額增長超過6倍，替爾泊肽排名第一。

做出替爾泊肽的禮來，位于美國中西部內陸，已有150年歷史。在人們的印象中，相比美國東海岸的強生、輝瑞等巨頭，這家公司風格保守，不常進行資本動作，更喜歡埋頭研發。

1990年代，禮來是做出了“百憂解”抗抑郁藥的精神領域領導者，但專利過期后，禮來陷入了十幾年的低谷?，F在，通過替爾泊肽，禮來走出了陰影，還在肥胖癥領域重新找到自己的定位。

不過，GLP-1不只是減肥藥，減肥藥也不只是GLP-1。禮來更要考慮的是，在GLP-1的風口上，怎樣才能飛得更遠。

上市三年成“藥王”

1876年，在美國中西部的印第安納州，退伍軍官伊萊·禮來（Eil Lilly）創立了禮來。

禮來第一次抓住時代機遇是在上世紀20年代。1921年，加拿大醫生和學者首次提取出胰島素，兩年后，禮來使用牛和豬胰腺實現了胰島素的商業化生產，并覆蓋了北美市場。此后，糖尿病藥物成為禮來的基業，至今禮來仍是全球胰島素三家主要供應商之一。

幾十年后，GLP-1成為了糖尿病治療的下一站，禮來再次把握住時代風向。

1982年，科學家們發現了GLP-1激素具有降低血糖的效果。2005年，禮來與Amylin公司合作推出艾塞那肽注射液，這是全球首個GLP-1藥物，用于控制血糖。

2006年禮來的財報封面上，記錄了一位使用艾塞那肽的患者的話：“我的血糖得到控制了，我也瘦了，我感覺不錯……”

最初，連發現GLP-1激素的科學家都沒想到GLP-1還可以開發成減肥藥。收到患者體重降低的真實世界反饋后，禮來等藥企開始探索GLP-1藥物的減肥潛力。

不過，禮來在減肥藥領域還是落后了一步。2014年，禮來推出GLP-1新藥度拉糖肽，仍用于治療糖尿病。同年，老對手丹麥公司諾和諾德的利拉魯肽已成為首個可治療肥胖癥的GLP-1藥物。

2017年，諾和諾德又推出司美格魯肽，用于治療糖尿病。這是第二代GLP-1藥物的代表，在降糖和減重兩方面都優于以往。2021年，司美格魯肽獲批用于治療肥胖癥。次年，馬斯克等名人公開稱自己使用司美格魯肽減肥，拉動了GLP-1的消費熱潮。GLP-1藥物，漸漸成為人們心中“減肥藥”的同義詞。

到了2024年，司美格魯肽一年賣出2018.49億丹麥克朗（約273.54億美元），成為全球銷售額第二的藥物。

從設計之初，替爾泊肽就意在迭代司美格魯肽。司美格魯肽僅有GLP-1一個靶點，替爾泊肽則同時激活GLP-1和GIP兩個靶點。頭對頭臨床試驗顯示，在降糖和減重兩方面，替爾泊肽的療效都比司美格魯肽更優。

2022年，替爾泊肽獲批治療糖尿病，次年獲批治療肥胖癥，此時減肥藥概念風頭正盛。在市場策略方面，替爾泊肽的標價大約比同規格、同適應證的司美格魯肽低20%。

上市三年，替爾泊肽就追平了司美格魯肽。2024年底，馬斯克稱自己已換用替爾泊肽。

2025年前三季度，替爾泊肽的銷售額達到248.37億美元，約比司美格魯肽低9.4億美元，但替爾泊肽每個季度的銷售額都保持雙位數增長，而司美格魯肽的增長已出現停滯。

現在，替爾泊肽貢獻了禮來營收的六成。在替爾泊肽上市前，禮來的年度營收約為200億—250億美元。2025年前三個季度，禮來的制藥業務營收累計達到458.87億美元，在跨國藥企中排名第一。

獲批前口服藥已生產超10億片

盡管替爾泊肽已經是全球最暢銷的藥物，但GLP-1市場仍未飽和。

據WHO數據，2022年，世界上有8.3億人患有糖尿病，有超過8.9億成人患有肥胖癥。美國國家疾控中心（CDC）數據顯示，2021年8月至2023年8月期間，美國成人肥胖率為40.3%，這意味著有超過1億美國人處在肥胖狀態。

戴文睿說：“我們已經建造了六七個巨型工廠，生產了數億個注射劑，只治療了1000萬或1200萬美國患者，也許全球有兩三千萬名患者。想覆蓋全球5億人，這不是辦法”。

戴文睿認為，GLP-1口服片能緩解產能不足的問題，覆蓋更廣闊的市場。

口服藥是GLP-1藥物的下一片戰場。禮來的GLP-1口服片Orforglipron并非完全自研，而是在2018年從日本藥企中外制藥引進的。目前，這是世界上進展最快的口服小分子GLP-1藥物。

2025年8月，Orforglipron公布的一項III期臨床數據不及市場最樂觀的預測，當日禮來股價跌了14.4%。戴文睿公開說：“或許口服片沒有注射液那樣好，但能滿足不同類型的患者需求?！?/p>

禮來在GLP-1口服片上屬于另辟蹊徑。它選擇了小分子藥物，更易降低成本、大規模生產。而目前獲批的GLP-1藥都是大分子藥物，制備的難度大、成本高、產能拓展受限，包括司美格魯肽口服片。

2025年9月，禮來公布了頭對頭臨床試驗結果：禮來的口服小分子在減重和降糖兩方面，療效都優于司美格魯肽口服片。

同時，本在上市時間上處于相對劣勢的禮來，還迎來了一項政策利好。

11月6日，美國特朗普政府與諾和諾德、禮來兩家公司達成了降價協議。同日，FDA給兩家公司的減重版GLP-1口服片都頒發了優先審核券，這意味著藥物的審查時間將從10—12個月縮短至1—2個月。

知名科普博主周葉斌是一家美國藥企的研發人員，長期關注美國醫藥政策。據他分析，諾和諾德的口服片原本就預計于年底獲批，加速審批實質意義不大。而禮來的GLP-1口服片打算在年底提交注冊申請，原本至少要比諾和諾德晚半年上市；加速審評后，上市時間差可能會縮短到三個月之內。

“這可能改變GLP-1口服片的競爭格局?！敝苋~斌認為，根據華爾街對口服GLP-1藥物峰值年銷售額的估算，加速審批能讓禮來多賺50億—100億美元。

戴文睿亦公開稱，GLP-1口服片預計明年一季度可獲批。10月底，他還透露，禮來已經提前生產了超過十億片GLP-1口服片。

GLP-1適應證廣闊

“我們正處于替爾泊肽的早期周期。我們的增長率很高，盈利能力也在不斷擴大?！贝魑念Ｕf。

對禮來來說，GLP-1遠不止是減肥藥，而減肥藥也遠不止是GLP-1。

2025年，替爾泊肽已獲批治療睡眠呼吸暫停。禮來也正在開發替爾泊肽在心血管、腎病和成人1型糖尿病等領域的適應證，以及針對克羅恩病等消化疾病的聯用療法。

禮來管線中還有一款與替爾泊肽同靶點的藥物Brenipatide。除了減重之外，禮來還在開發其成人煙草使用障礙、中至重度酒精使用障礙、重度抑郁癥、精神分裂癥、雙相情感障礙等多種適應證。

看起來，GLP-1藥物有“包治百病”的潛能，但是否真的有效，還需要臨床試驗的證明。在這一點上，諾和諾德已有前車之鑒。11月24日，諾和諾德宣布，司美格魯肽在阿爾茨海默癥領域的兩項III期臨床試驗失敗，未能延緩疾病進展。

目前，禮來還在開發GLP-1/GIP/GCG三靶點藥物，已在2023年開始III期臨床試驗。禮來也在布局開發Amylin（胰淀素）藥物，這或將成為GLP-1之后的新一代減肥藥路線。

戴文睿坦言：“由于專利制度，我們曾經所做的一切都歸零了。在2030年代，替爾泊肽也會歸零?！彼f，禮來將投入140億美元用于研發。

“我們計劃未來兩年推出兩款新藥，接下來五六年里，可能每年推出一款新藥?！贝魑念ＵJ為，克服單品依賴的方法之一，就是不斷推出創新藥，“就像我們考慮升級手機一樣”。

（作者 劉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