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霍亂時期的愛情》和《百年孤獨》不一樣,《百年孤獨》在加西亞·馬爾克斯的作品里面他是相對雕琢的,他基本從結構到語言,他真的是經過十幾年,甚至所有,遣詞造句他是很有講究的。但是《霍亂時期的愛情》這本書他完全是率性而為,放開了,恰恰因為放開了翻譯起來還挺麻煩的,要把他的神采翻譯出來。翻譯出來最難的并不是文縐縐的典雅的語言,翻譯當中最難的是口語化,那種口語化屬于作家個性的,他那方水土說的話,那個實際上最難傳遞的,你要把加勒比邊上的哥倫比亞的作家,而且像加西亞·馬爾克斯這種作家的風格翻譯出來,這個挺難的。
所以我是很驚訝,我當時想了半天,我說我說什么呢?當然可以舉很多例子,這里面有很多語言,等會兒有時間的話我可以舉一些例子。我首先要說明一點的,原來的譯本并不壞,咱們不能說原來的譯本是壞譯本。但是這個新的譯本更好,把加西亞·馬爾克斯的風格翻譯出來了,神采翻譯出來了,這是絕對的。所以你要拿這兩本書稍微對照一下就非常明確的能夠體會到這一點。實際上跟上次談《百年孤獨》是一樣的,范曄當時也在場,我就說,過去的《百年孤獨》譯本并不壞,但是現在翻譯的譯本很有特色,而且他們這個年齡能到做到這一點非常了不起。所以我在私下跟楊玲開玩笑,我說外國文學界、翻譯界,尤其是西班牙界,一堆金童玉女,太了不起了。
止庵:我自己讀了新的譯本,87年的時候我就讀過老的譯本,后來讀了新的。我確實也有一個感覺跟陳老師請教,我覺得新譯本里面有很多東西是原來譯本里面沒有呈現的?這個書是特別在細節長見長的書,我覺得楊玲是很典型的直譯派,她是很忠實的直譯派,用這種方法把這些細節東西都活生生的呈現出來。我也想問問楊玲女士,在翻譯過程中,你覺得有些什么感想,可以跟我們說一說。有什么特別打動你的地方。
楊玲:首先感謝陳眾議老師對我的夸獎,我實在不敢當,我也要感謝各位讀者和支持我的朋友的光臨。沒有太多感想,因為翻譯的時候,當時時間比較緊張,所以我只是把一些思想記了一下,但是沒有來得及仔細的總結。就像止庵老師說的,我的基本原則就是直譯。因為我覺得如果過多運用漢語本身的成語或者俗語等漢語語量的話,就會使原文中很多鮮活的細節失去它本身的色彩,甚至會被消解,所以我基本上直譯。我想帶給讀者的是一點點陌生感,加西亞·馬爾克斯寫了很多東西,他之所以成功、之所以偉大,就是他在很多非常平常的事物讓讀者感受到陌生感,這種陌生感也是我盡量保留的。這也是中國讀者讀外國文學的一種樂趣。當然了,過程不可能那么死板,也不像做數學題似的,所以肯定是靈活的。到底信達壓怎么平衡,就是每個譯者自己的把握,個人的風格,只能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我聽了幾個當時我印象比較深刻的例子。首先原文里面有很多名目翻譯,比如動物名字、服飾名字,包括交通工具,流傳、汽車、馬車這些東西的翻譯,這些比較費時間,不僅在字典、百科上查,還要利用網絡,這部分費的時間比較多,有的時候為了兩個字就要查一兩小時。有一些東西除了查百科,還要查它的拉丁文名字、英文名字,甚至我還要靠搜索圖片,比如作者寫的是一種鳥,叫石橫,要先查拉丁文,還要再查西文、英文,搜索之后才敢往上寫,這樣的例子比較多。當然還有他的宗教和文化背景,這個小說里面畢竟是西方作家,外國作家宗教色彩比較多,里面有很多宗教知識、宗教背景,如果你沒有翻譯出來的話可能會漏掉很多重要信息,比如說里面幾個重要情節都是在宗教節日上發生的,比如說圣山主日等天主教節日,都是有很多象征意義的。有作家的暗示、指射或者諷刺。比如比較印象深刻的,里面的主人公阿里薩有一個情人,他的第一個情人,他的情人叫拿撒勒的寡婦,拿撒勒實際上是圣經中的一個地名,在今天的以色列,是耶穌年輕時候生活的地方,生活經常被稱為拿撒勒的耶穌。這里面出現的人物叫拿撒勒的寡婦,像這種如果沒有翻譯出來,比如你隨便翻譯成別的譯音,就會把巨大的諷刺意味漏掉了。
還有一個例子很有意思,主人公阿里薩另外一個情人當時想和他親熱的時候,阿里薩說了一句話,他說現在不行,因為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我覺得有人看著我們。這個女的當時笑了,她說這個借口連約納的老婆都不會相信。這個約納的老婆是誰呢?又要好好的查一番。這個約納的老婆也是出自圣經舊約里面一個故事的主人公,上帝曾經安排一條大魚,這個大魚屯掉了約納,讓他三天三葉不能回家,結果三天以后他回到家,并且跟他老婆說這三天沒有回來是因為被大魚吞掉了。加西亞·馬爾克斯為什么寫這個?是因為他說虛構文學實際上是月那發明的,因為他消失三天,他的老婆都能相信他這個故事,所以他說虛構文學是約納發明的。像這種細節不單要把人名翻譯對,而且還要做注視,這樣的話讀者才能明白里面很多的隱藏含義。這些是我翻譯中體會比較深刻的。其他的一會兒可以再分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