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來說,最有用的一種寫法是我后來自己發明的,我先填一闕詞,通常都是宋人的詞,這闕詞通常是在半大的紙上,我把這個布局布好了,正好從紙頭寫到紙尾,寫完之后把紙墊到下面,上面再鋪一張白紙,這個時候下面的已經干了。鋪白紙之后,我去填這個詞。因為詞牌是這樣的,他平仄的位置是要和原先詞牌是一樣的。干這個事情一下子練了兩件事,一個是 寫了詞,一個是寫了字。當然上下字會不一樣,不一樣沒有關系。用這樣的練法,有差不多10年時間。它的好處是通過寫字的需求而讓我有機會在填詞的過程當中,去認識那些特別的字。為什么要這樣做呢?因為我們一般寫古典詩詞,最麻煩的,無論是你稱之為古詩詞或者是舊體詩詞,或者是文言詩詞。它的情感似乎已經是格式化的了。以前我們用磁碟的時候,新磁碟進去的時候要先格式化一次,通常寫古典詩詞,都有格式化的問題。我們的情感被常用或者是慣用的語言或者是單字給格式化了。所以不得不凝到紙上的恩時候,再仔細的琢磨用字會不會太俗,或者是太淺,或者是成了一個套路。這是我個人的練法,但是當一方面有修辭的選擇和自覺,另一方面又有模擬寫字,練字的需求可以滿足的話,這樣就會有很高的效率。同時也因為您對這個作品填的詞是整體構想的,因此你會知道多少字,前后筆劃如何分布,或者是疏密如何安排。
我曾經嘗試過把蘇東坡的寒石帖,用我的方式,比如說我假設我是一個被驅逐的人,被國家驅逐也好,被政府驅逐也好,假設有這樣的經歷,我寫另外一首詩,但是是寫在他原先寒石帖的位置上,那個是非常難的。
吳興國:剛剛聽到老師們講一些歷史的時候,我覺得在講這些書法,對我個人來講,因為我覺得可以從傳統當中聽到很多,我舉我自己戲曲里面的例子,有的時候一個戲劇因為一個角色,大家都是一個韻白或者是一個唱段,你怎么把 這個唱段變成好像在講話,這個講話像書法一樣有抑揚頓挫。頓在那里?有的話講一半是在問自己還是問空間,其實這個很有意思。比如說我剛剛說到的馬鞍山,伯牙第二年真的要去找他的朋友,當然他不知道他已經死了,他唱了四句唱段,他講昨夜晚,撫瑤琴,暗藏悲調。尋不著知音人,事有蹊蹺??雌饋硎呛芷胀?,很白話的詩文,但是這幾句話,我覺得五四運動想要變成話劇也很有道理。大家聽這種文言,用講話的方式其實有點干。我記得我讀大學的時候,我有一個很老的老師,他是江蘇人,他講話有一點強調的,所以他每次讀詩像唱一樣的。他說我們那個時候讀私塾就是這樣的,那有你們這樣講的,沒有味道。接下來我就唱這些字大家聽,要把意境唱出來就很不容易了。
其實唱戲曲上板的東西很容易,但是不上板的東西很難,而好聽的恰恰是不上板的東西,散的東西才好玩。有一個過門把你引進去。在唱暗藏悲調的悲字的時候,它后面似乎有一個虛字,這是戲曲很巧妙的地方。在唱事有蹊蹺的時候,他后面設計一種問號,一種懷疑,一種不安定。我覺得這種腔調非常的漂亮。我們能完全從詩詞傳統文學當中熏陶出來的唱腔,不是隨便得了的。年輕的時候我也寫一些書法,后來學了京劇之后,在當中我逐漸體會,用唱的聲音寫書法,用自己的書法借著這個轉、停、點,我覺得這都是我們自己在戲劇里面,很有心得的東西。
還有一個感受,其實是到目前為止,也許現在白先生非常喜歡把昆曲拿到大陸來演,演的非?;?。臺灣人真的非常喜歡昆曲,但是為什么現在昆曲被流行歌曲給趕走了呢?可能是因為他曲高和寡,京劇當中有一個東西叫快板,我學了京劇之后,我覺得快板超越時空,年輕人不是想快嗎?他就像你手指打電腦一樣的快,把意思唱出來。有一個戲叫黃忠帶劍。當時劉備手下有五虎上將,關、張、趙、馬、黃,我們講的就是黃忠,前面三個已經過世了,后面還有兩個,但是都已經老了。關公和張飛的兒子都已經長大了,出去打了一仗,得了個小功,結果劉備大擺宴席,讓黃忠作陪,結果黃忠非常的生氣,沖出帳去,憤怒的唱了一段。這個東西怎么解決?因為這種憤怒要快,而西方戲劇當中是沒有這樣快的。而我們就有快板。
我在這里唱了兩段之后,我覺得很興奮。實際上不騙大家,我是一個不清唱的人,因為我覺得沒有京胡這個專業好象就少了一半了。京劇和昆曲不太一樣,昆曲就像是流行歌曲一樣,他是一段一段的,沒有前面的曲子的,拿起來就開始唱。而京劇不是,他前面是有引子的,他可能三個字就有半個過門,他是把間奏和唱是緊密結合的。真的是和之前的東西不太一樣的。所以它可以到現在還不錯的在那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