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許多中國知識分子希望中國可以出現更多的普世價值,對此你怎么看?
答:我在《中國現代國家的起源》一書中說過:“許多中國人認為這是可行的。但是,即便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們也只能期待中國的憲政議程論述中國的問題,而不是我們的。”(“Many Chinese now think it can. If so, however, we can expect that the Chinese constitutional agenda will still be addressed on China's terms, not on ours.”)當然,你也可以做另一種解讀。20年前的文本在今天不必有一樣的意思。因為,你看到這個律師那個律師所遭遇的,你又不得不憤怒。你怎么看?
郭:這是一個簡單的邏輯。中國可以有自由、有民主,可以不斷改進民主模式。你認為中國有悠久獨特的傳統,中國的知識分子思想家有他們的想法。你從局外人的身份看中國是獨特的,但對中國人而言,我們不認為是獨特的。
答:我同意你的看法。但你若是看這個現實世界,能發現多少個完美民主的例子呢?比如:美國關在監獄里的窮人,大概有10萬~20萬(具體數字我不太記得了),這是非常丟人的事。因為我們從高中就被教育人人平等。但看看今天的世界,事情不是這樣的。你必須考慮教育、年齡、社會價值等,這些都讓平等變得難以實現。美國的民主里,近期最高法院判決的Citizen’s United打開了金錢干涉政治的大門。我們都需要去面對我們的困難。我強烈推薦一本書,Brill新近出版了一本法國學者研究中國民主的書。這是一本歷史著作,也是社會科學著作,可能這個夏天會出版。我為這本書寫了一篇簡短序言。序言里,我對“完美的民主”沒有好評價。法蘭西學院的一位學者研究表明,“二戰”前的中國是個人權狀況比西方國家更好的國家。
羅:在《叫魂》中,你為官僚制度做出了“謹慎的喝彩”,認為官僚制度“不論是好事還是壞事,它的特性卻可以阻擋任何一種狂熱”。沒有了它,也就“沒有什么能夠佇立其間,以阻擋這種瘋狂”。
答:我想強調《叫魂》的最后一章,即第十章。這一章非常重要,這是個結論——作為獨裁者的皇帝實際上如同生活在狹小的空間,官僚則是皇帝不得不依靠的。統治一個國家,沒有官僚制度不行,但這不是贊揚官僚。別忘了,我寫“謹慎的喝彩”時,“文革”剛剛結束。中國還有許多不確定的因素。換句話說,那時的中國確實需要鄧小平這樣的人。沒有鄧,中國可能會陷入可怕的境地。當然,我并不是說鄧小平是個完美的領導者。
郭:所以從你的立場出發說明君主官僚制的價值,雖然不完美,但因為它的存在,可以有制衡作用,比“文革”時的狀況好。
答:當時的中國依然生活在過去的陰影中,“文革”既然發生過,就有可能再次發生。這也不是中國的特例。你可以看歐洲的二戰屠殺。你覺得他們可能再次發生嗎?我覺得會。當然會!有一個普京,就會有無數個小普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