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敬璉:現在沒有看到這個動作,雖然工作會議說了,要明確提出總體方案,要有路線圖,要有時間表,但是沒有看到各個地方在做這個事,而各個部門、各個地方都紛紛提出了他們準備怎么辦。將來整個體系會是什么樣,又分頭去做,一定是要向自己的利益傾斜的。比如說現在的網絡確實出現了一些問題,那么到底準備怎么弄?如果要部門自己做的話,很可能會有問題。還有一些地方,我就收到很多很重要的市的書記寫的文章,他就把他過去五年、十年做的事,全部都說成是符合十八大的,就準備今后就這么干了。這很危險。
另外一方面,鄧小平是不是就沒有自己的一個總體規劃呢?是有的,他只不過是無爭論,你們不要七嘴八舌,就按我這個干了。其實他心目中有個圖畫的,照我去觀察,小平在經濟問題上根本不論,只要能夠經濟發展就行,他有一個總體的設想。像江澤民在1991年參加十一次會,就是討論國際問題、中國問題,卓元也在,那個會所有的發言印了300冊,鄧小平都看了,而且看得很仔細,就是學者的討論。
另外從反面來說,是不是有些問題和總體規劃沒有完全想清楚呢?我看有些問題沒有完全想清楚,比如他從30年代就反對一黨治國,但是共產黨怎么作為執政黨,怎么從革命黨變成執政黨,怎么實行憲政?可能并沒有想清楚,這就會有問題。
張維迎:我同意吳老師對鄧小平的理解,我也這么理解,他腦子里有一個藍圖,但是這個藍圖他不能說出來。而且也沒有人清楚細節。剛才吳老師講的地方,其實最重要的中央導向是什么。我老舉一個例子,當年鄧小平說要恢復高考,1977年,教育部長就抵觸,就堅決不想干,他就找鄧小平匯報工作,說高考很復雜,今年搞不了,來不及搞,鄧小平說“你們搞得了就搞,搞不了我知道誰搞得了”,就行了。用否定的方式去推動改革,有時候比肯定的方式可能效果還更好。原來我記得80年代各部委說不行,我記得體改委說不行,其實我覺得這是改革能往前走,尤其是地方,中國應該給地方更多的權力,比如廣東先改革,貫徹這種理念,很多地方有抓人等等的事情,其實說不要抓就行了。我的看法,上面有一個像鄧小平那樣的畫家,說往南走,地方既有既得利益的阻撓,還有另外一部分人想越過,包括像吳老師咱們這些人,是用理念來推動??偟奈覀兌际窍M白?。
陸南泉:我跟老吳早就認識,而且很值得我學習。并不是說他的學風值得我學習,而是很多觀點我很贊成,跟我是很一致的。我是研究中國體制改革的,經常喜歡看一些書和觀點,比如說有書里講到,吳敬璉先生講到,怎么來認識階梯性改革和漸進改革,我不贊成很多人說中國改革失敗是因為漸進性改革,別的國家改革成功是階梯性改革。馬國川通知我開這個會,我特別高興,我說很多年沒有見到吳敬璉先生了。
這本書我認為的確是總結了過去30年中國的改革,我感到我們中國改了30多年了,根據我長期研究,中國國家的改革轉型問題的確是相當多,很多問題需要重新來認識,我認為很多問題涉及到一個大的理論觀點。比如前不久我寫了一篇文章,在經濟觀察報發表。中國一討論改革,很多人喊改革,說改革是需要的,但是沒有正確方向。我就跟他辯論,我說你這個正確方向是什么,他就說你不能搞私有市場經濟,不能搞資本主義。我認為所謂的正確的改革方向,應該是符合歷史國際潮流發展的方向,我說得很簡單,就是應該按照普世價值觀來改革。還比如說穩定能不能壓倒一切,我認為穩定壓倒不了一切,去年出了一本小冊子,叫走進衰亡,布列夫斯基的改革,這么一本小冊子。改革倒退,政治體制改革倒退,經濟體制改革也停滯,不動了,積累了一大批的問題,這本書挺暢銷,我們也是處于這種狀態。蘇聯改革最大的問題,是設立了一個框架,政治體制不能動,社會體制不能動,價值體制不能動,這三個不動,就導致很多都動不了。我們國家前面兩個東西也是相當大的問題。所以我感到中國的改革能不能改得動,是一個很大的問題。特別是意識形態、理論觀念的僵化,走起來非常困難,不解決這一點,將來的改革還是很難進行的。
從蘇聯巨變,應該去考慮歷史問題,學習人家的教訓,是不是老是這么慢慢吞吞的動不了,將來問題越積累越多,會有一個總的報復。10月19號寫的,胡錦濤剛做了報告,我引用了兩句話,我說千萬別去掉這兩句話,別人還以為我反十八大呢。所以我還是擔心這個問題,中國下一步到底怎么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