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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連載三:祖國的陌生人(2)
    許知遠
    11:18
    2010-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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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穿越蜀道

    零星的雨水不知如何從窗口鉆了進來,滴在我的左臂上,涼涼的。汽車的發動機聲驚人,一刻不停,這個心急的司機超越了一輛又一輛卡車。從漢中前往綿陽的公路,穿越了一座又一座山峰,一座又一座橋梁。天色已晚,我看不見窗外那些高山與谷地。我在穿越蜀道,我提醒自己。兩天前,我就是這樣從西安穿越秦嶺進入漢中的,而現在我從漢中穿越巴山前往綿陽,富饒、擁擠的四川北部。 

    夜晚8點時,滂沱大雨突至,雨打玻璃的聲音,短促有力,而窗外一片漆黑,迎面到來的汽車的前燈會短暫地打破這黑暗,提醒我車依舊在開往目的地,而非僅僅是鉆入了無盡的黑暗。我聞到了那種神秘氣息,其中甚至帶著某種殺氣,如果在此埋下一支伏兵,誰能進入富饒的成都平原。 

    我覺得饑餓、疲倦、情緒低落,突然想到一切終究逝去,榮耀、愛情、雄心、友誼還有生命。這些問題在城市明亮的燈光中,很少被追問。我是慢慢意識到自己是個淺薄之人,對于終極意義缺乏熱忱,生命對我來說像是一個又一個的臨時解決方案,我從這一處跳到另一處,不相信它通向某個特定的終點。有時,我覺得自己與一只小動物無異,當一種欲望到來時,就迫不及待地滿足它,就像這次旅行,厭倦了北京,就跑了出來,那冠冕堂皇的“騰沖—愛輝線的發現之旅”恰好是借口。 

    而現在,從漢中開始生出的懶散,如潮水般地擴散。到了綿陽,懶散變成了懈怠,而旅行則變得像是觀光。涪江旁是一家又一家的茶館,那些軟軟的藤椅、5元一杯的綠茶,一刻不停地引誘我。麻將聲就像辣椒的味道一樣四處可聞,它們都給平淡的生活增添味道,也抵御那連綿的陰雨。那家開元米線館一早就被人群擠滿了,店鋪太小,十幾張凳子不夠坐,人們就端著那個大碗站在路邊,我在碗里看到了顏色濃郁的紅油湯,我之前嘗了一口,被嗆得喝下了半瓶礦泉水。但這些身形秀氣的本地人則在清晨剛剛醒來時就喝下一大碗,就像它僅僅是一杯茶、一杯牛奶,或是一杯咖啡。被這碗紅湯米線誘惑來此的人形形色色,我看到了睡眼惺忪、臉面浮腫的男人女人,像是剛剛從歡樂、放縱的夜生活中脫離出來;循規蹈矩的上班族,那位白襯衣、斜挎細帶黑色皮包的胖胖的年輕人,他正盡力將碗端離身體遠一點,然后探頭去吃,期待他的白襯衫能逃過濺出來的油星。他的小心翼翼,不妨礙他吃米線的速度,筷子夾住滑膩的米線,靈巧地一卷,再上下掂兩下,揮發了熱氣,然后再送入口中。我像是在觀賞一場晨間的雜技表演,并嘆為觀止,他的襯衫的確一點兒也沒臟。 

    我忽略了綿陽作為科技城的一面,從秦嶺開始,毛澤東時代的工業向三線戰略轉移的記憶就鮮明起來。那是冷戰的高峰時刻,美國少年們都在熟悉如何應對核爆炸,而前蘇聯人在古巴建立軍事基地,中國人則做好了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準備,和美國與前蘇聯共同作戰。我們把兵工廠、鋼鐵廠、電子廠,這些戰略意義上的工業搬進了西部的沙漠、大山,這樣即使丟失了整個東南沿海,戰爭依舊可以繼續。在與日本作戰的年代,中國政府不是由南京退避到重慶了嗎?中國足夠大,我們總有路可撤,誰也難以全部征服。 

    “三輪!三輪!”我喜歡聽李仲賢在街道上這樣的喊叫。那是濃重的四川腔,音調高得出奇,仿佛不是從他瘦小的軀體里發出的。雅安正下著雨,已經持續了一整夜。昨夜我到來時,一下就迷上了它。我還不知道這城市的布局,不知那條橫穿市區的河流叫青衣江,只看到遠處若隱若現的墨綠色山峰,昏黃色路燈下濕漉漉的水泥路,就做出感情上的判斷。 

    這座名字秀美的城市位于四川成都的西南方向,大約130公里的距離,距離上一站綿陽需要4個小時的車程。它是四川盆地向青藏高原的過渡區,著名的茶馬古道川藏線的起點。由馬匹、茶葉交易筑就的商業古道,也同樣傳播了文化、政治、宗教與愛情…… 

    李仲賢熟知這些歷史,55歲的他是當地地方志的編纂者。旅行中,我最喜歡碰到他這樣的人,他們對自己生長的土地充滿熱忱,熟知它的種種典故,而且愿意與所有人分享。他帶著我去青衣江畔喝茶,叫來他的朋友,其中一位是本地作家廖念鑰,在過去10年中,他寫了8本小說,試圖將雅安的歷史命運串連起來。屋外的雨水越來越大,青衣江水算得上奔騰向前,裹挾著山上那黃得發紅的泥沙,氣勢倒是讓山西境內的黃河黯然失色。 

    茶館內只我們一桌客人,屋頂有點漏水,洗手間入口處一個水盆正滴滴答答地接著漏下的雨水,那個34寸的彩色電視機播放著一部三流香港槍戰片。我傾聽著這群本地知識精英的談話,間或插入一兩個問題。他們的四川口音濃重,我經常對此一知半解。自從離開東北之后,方言的發音就困擾著我,明明都是一樣的文字,我卻大半都聽不懂,語言中蘊涵著多么強烈的權力啊,憑什么北京人可以讓那么遠的地方像自己一樣講話。 

    廖念鑰的普通話比李仲賢好得多,他會有意識地照顧我,不過談興濃烈時,他們又會不由自主地開始講本地話。談話的內容五花八門,我喜歡聽他們說起民國年間的傳奇,劉文輝、劉文彩和劉湘的故事,他們同屬一個大家族,卻又彼此爭斗。這些故事經常讓我想起《死水微瀾》的氣氛,新舊軍閥、袍哥、教會爭奪權力,但這些刀光劍影、槍炮火光卻又立刻被麻婆豆腐、甜甜的井水、女人的胭脂發髻、小孩子的啼哭聲掩蓋住了,成都平原太安逸了,暴力和憤怒都被溶解了。 

    “我的父親那一代真的不同?!崩钪儋t說。他的父親畢業于南京大學,1948年時來到偏僻的西康?、?,成為一名法官,他擁有那一代中國人的溫文爾雅,他就是“那種讀書人,即使老百姓把唾液吐到他們的臉上,他們也會保持風度”。 

    但當故事從民國轉到當下時,氣氛更加熱烈了。像所有城市一樣,雅安也在過去30年的變化中感到不知所措。廖念鑰在他的小說里描繪他這一代人的故事,他們幸運地考上了大學,為了能分配回家鄉不惜和不愛的人結婚,他們經常要與僵化的體制斗爭,獲得少得可憐的自由。但他們結婚生子,準備安于這一切時,更劇烈的變化發生了。沒有機構再限制他們的自由,事實上,也沒人再給予你安全保障,你要依靠自己的努力來重新獲得一切。這變化得太快,年輕時他們談論詩歌、理想,而現在錢是一切。在這股財富重新分配的熱潮中,那些曾被他們瞧不起的人,搖身一變成為了暴發戶,而他們自己則苦苦掙扎。 

    “那些國有企業被賣得太便宜了,那是幾代人積累下來的,突然到了一個人手里?!绷文铊€和李仲賢談起一位千萬富翁級的女性,她有幾分姿色,當主動躺到本地一位高官的床上之后,特權折換成大筆現金。這種故事再普通不過了,各地都有類似的版本。 

    李偉是雅安的年青一代,有著南方少年的瘦小,卻很帥氣,染燙過的黃發亂蓬蓬的,不大的眼睛很清亮。他才18歲,卻有著豐富的閱歷,他當過理發師,成立過少年幫派,高峰時手下有100多個小兄弟,他在藏區闖蕩過,卻因為拒付黑社會的保護費被打了出來?!拔易畛绨萼嵑颇?,”他說起了自己的價值觀,“他夠義氣?!毕愀垭娪敖洺3洚斄诉b遠的內陸城市的主要精神生活,從20世紀80年代的《英雄本色》到90年代的《古惑仔》,兄弟義氣一直激勵著這些少年。 

    但真實的情況是,它幾乎從未發生過。李偉厭倦了小幫派生活,是因為“其實根本不講義氣”。暴力是沒有目的的,經常是為了打發時間,甚至為了一元錢、一個挑釁的眼神而打起來。兩個沖突者,會迅速轉化成團伙的對抗,接著雙方開始叫來更多的人?!把虐材敲葱?,經常兩邊叫來的是同樣的人,然后可能就不打了,”他說,“兩個月前,我被人拿刀逼著去打架,但到了那里看到被打的人我認識?!彼麑Υ松罡袇拹?,一直沒有動手。那次的斗毆沒以和平收尾,雙方都失控了,其中一位被扎成了重傷,而肇事人逃到了鄉下或別的城市?!八麄儾粫蟀傅?,”李偉解釋游戲規則,“你要自己報仇,而不是靠警察?!?nbsp;

    李偉的生活開始得太早,也因此厭倦得早。他說13歲時他就有了性體驗,到現在已對姑娘沒什么興趣。如今,他是江邊一家餐館的服務生,他在成都做保安時的好朋友是店老板的女兒的男朋友,也是瘦瘦小小、更內向憂傷,真想不出他們兩個站在大門前,會有什么威懾力。70年前,也是一樣的少年被抓去當兵,去打內戰,去抗擊日本人,卻沒經過什么軍事訓練,他們的命運中當炮灰的成分要多于英勇的抗擊吧。 

    我們坐在一起聊天時,是雨后的下午,李偉出神地望著遠處山上的信號發射塔,它看起來像是一棵千年老松樹?!拔乙恢毕肴タ纯?,那到底是什么?”想必在很多個這樣無所事事的下午,他都這樣發呆,在他一旁那一對小戀人正在相互挖苦,或許兩年后他們就會結婚,將自己的命運和青衣江邊賣沙鍋的餐館緊緊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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