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孫健芳 幸福的經歷自有相似之處，而坎坷的遭遇卻各有各的不同。

在市場化的迷霧中，民營的中小企業缺乏資金、缺乏技術、缺乏政府支持，演繹著一輪輪不同版本的生死離合故事，但這并不影響中國中小民營企業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在堅韌地掙扎著、存活著。

又一輪回

今年對35歲的陳群來說相當尷尬，自他從父親手里接了家族印刷企業之后，他現在“有訂單不敢接”，而2002年則是有“接不完的訂單”。

今年對做空調的李先生來說是“熱銷局面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賣不動’，制造企業兩頭受難。”李先生對2008年企業高庫存導致的嚴重后果依然記憶猶新，“2008年9月份全球金融危機爆發后，企業先前囤積的存貨出現大面積滯銷，收入萎縮，企業計提減值準備，最終導致當年出現虧損。”

自2005年成立公司到2011年,對浙江啟鑫新能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勵小偉來說，好像經歷了半個輪回。“2008年雖然遭遇金融危機，但當時企業還小，企業利潤率達到十多個點，而現在企業利潤率下降到5個點左右。”勵小偉說。

勵小偉的公司主要生產太陽能原材料中多晶硅產品，現在公司產值12億左右，產品90%以上外銷。2009年因為越來越多的人看到太陽能產業的高利潤不斷進入，導致多晶硅行業的產品利潤率不斷下降。“現在企業是兩頭受壓，一方面是產品成本上漲，另一方面企業產成品價格不斷下降，從年初到現在太陽能原材料價格下降40%，有時候一個月下降10%以上，很多公司都傻眼了。”勵小偉說。

“2008年那次危機主要是由于外部需求削弱，而現在企業即使有訂單也不敢接。”勵小偉說。

電力供應不足成為影響企業生產的一個大問題，在江浙一帶各縣區出現越來越頻繁的階段性限電現象，一些企業甚至要停三開二、停二開三。由于停電頻繁，公司都不敢接訂單。“不接單，企業等死；接單，企業找死。”陳群很無奈地說。

“成本低是過去中國民營中小企業的比較優勢，比如勞動力成本低、土地成本低等，而現在這些優勢都沒了。”中華民營企業聯合會會長保育鈞認為這是民營企業面臨的與2008年最大的不同。

倒閉潮？

越來越多的中小民營企業被大浪沖上了岸，《經濟信息聯播》在《錢潮》中報道了浙江樂清一家叫天石電子企業倒閉的案例，這是一家從事電子線路板儀器儀表加工的企業，報道指出，“隨著近日的倒閉，這家企業廠內的物資，被眾多債主搬運一空。”

不過多數江浙人拒絕承認江浙大批企業倒閉的事實，“正常經營的企業很少有倒閉的，倒閉的不是由于賭博，就是亂投資所致。”溫州瑞豪投資擔保有限公司董事長周化平告訴記者, “（甌）江南確有幾家企業倒閉，但江北企業都很好。”

上述說法有案例支撐，《經濟信息聯播》報道中溫州樂清的三旗集團，原來是以電纜為主業，公司在貨幣政策擴張期間頻頻亂投資房地產、釀酒等多行業，最終導致破產，上面的天石電子也因為亂投資才導致資不抵債。

最近幾個月保育鈞經過大量調研后認為，導致今年民營企業倒閉原因主要有幾個：第一是融資難，成本高。溫州有36萬家中小企業，規模以下中小企業能從金融機構取得貸款占比可能不到10%。

而且，在今年貨幣政策緊縮背景下，多數銀行對企業放貸都采取利率上限,民營中小企業從銀行貸款成本年率普遍超過10%以上。很多中小企業在資金短缺的情況下將目光瞄準民間信貸，對此陳群身有感受，他說為解決資金困難，不得不求助高利貸，“因為一旦遇到流動資金不足，那些借款人、供應商們很快就會搬空你的工廠。”周化平對記者說，目前公司對有擔保的企業貸款月息是3分錢，年率為36%。而在溫州，據說民間借貸市場利率水平達到年率180%。

保育鈞認為企業倒閉的第二個原因是制造業成本不斷增加。停電讓很多企業生產變得不確定，公司生產周期和收賬款周期在不斷加長。勵小偉公司以前資產周轉率是一年12次，而現在是6次。陳群公司以前應收賬款周轉期是20-30天，現在是3個月或更長，在“中國電器之都”樂清，很多中小企業貨款回收期都在4個月以上，年周轉率3次。

生產不確定引發的附加影響還有企業違約成本在上升，勵小偉告訴記者，因為生產延期，公司要支付高額違約成本，“一個25萬美元的集裝箱違約成本要5萬美元，基本上賺的錢都賠光了。” 陳群也告訴記者，為避免違約賠償，他只好被迫加大設備、材料、人員等投入。

用工難、用工貴已經不是今年企業面臨的新問題，但今年對企業來說是雪上加霜，勵小偉所管理的企業人力成本在08年之后就開始增加，目前熟練工人的工資有2700-2800元。在記者對江浙一帶企業進行的調研顯示，今年企業員工同比工資又上漲20%，這種情況在新疆也難避免，總部設在烏魯木齊的友好集團今年以來員工成本比去年同比增加15%左右。

中國社科院勞動與人口研究所所長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大概在2015年中國勞動年齡人口的增長率就是0了，之后就是負增長，這意味著勞動力成本還會繼續上升。

幾乎所有被調查的企業主普遍表示，新一代勞動力還在挑戰企業領導者的管理理念。以前我們工作加班是經常的事，但80、90后出來工作根本不是為了賺錢，他們不愿意加班。”

人力資源管理讓企業擴張變得小心翼翼。奧康財務總監余熊平表示，現在公司不敢大規模擴張，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員工的管理問題。記者在新疆美克家具拜訪的時候，公司董秘表示，“目前公司是否需要擴張，關鍵不是有沒有市場，最為關鍵的問題就是人力資源管理問題。”

多重壓力讓民營中小企業處境日益艱難。中國中小企業協會副會長周德文指出，溫州的勞動密集型企業毛利現在只有3%到5%，溫州市經貿局監測的數據顯示，2011年前三個月，溫州眼鏡、打火機、制筆、鎖具等35家出口導向型企業潤同比下降30%左右。這些企業中虧損的占1/4多，僅三成企業利潤保持增長。即使勵小偉這類所謂的高新技術企業目前利潤率也只有四五個百分點。

“做企業太辛苦了，希望找個機會將企業虛擬化。”上海一家電纜行業的民營企業總經理黃先生告訴記者。2010年樂清市政協曾做過這樣一項調查，被譽為低壓電器之都的柳市鎮，全鎮規模以上的企業，70%以上利潤卻不是來自電器，而是來自其他投資。

陳群說，很多企業直接選擇將企業關閉或者賣出，他周邊一些活得比較好的中小企業，會到外地買地搞固定資產投資；少數活得不好的企業，干脆關掉企業。

很多企業直接選擇將企業關閉或者賣出，他周邊一些活得比較好的中小企業，會到外地買地搞固定資產投資；少數活得不好的企業，干脆關掉企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