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答說:“我覺得還是來自家庭。我也一直回想這個問題,每個詩人的詩肯定有一個來源。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從某種意義上說,每一個詩人的詩都來自他自身。當然,從教養的意義上來說,還是來自于很多童年時的影響。
“你這么一問,我倒想起好幾件童年的事情。比如說想起我外婆,她是舊社會過來的少數讀過書的老人家,她特別喜歡一個詩人,就是白居易。她有一本白居易的詩選,而且是五十年代中國那批很優秀的老學者做的豎排選本。我還記得,當時她把它鎖在裝糧票和錢的柜子里,有空就拿出來讀。她讀這本書讀了很多年,最后都被翻爛了。另外她還喜歡一個詩人,就是杜甫。那個時候我們家階級情況不好,父母外放,外公、爺爺都是右派,所以有一段時間我就跟外婆在一起。她的情況也不好,被安排在一個汽修廠值夜班。她帶我時我大概十歲,因為冬天比較冷,所以她常說,這個棗娃子晚上就像個熱水袋暖著我。但我夜里不好好睡覺,老愛踢被子。有一天早晨起來,她就對我說,真是‘嬌兒惡臥踏里裂’啊。這是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中的句子。我當時還不太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但她告訴了我。我一下子就覺得“嬌兒”這個詞用得太好了,一下子就呈現了我和外婆之間的關系。我當時就疑惑,為什么這樣一個動作也可以變成詩歌?這句詩恰當地描述了我們當時所處的那個世界,讓我一下子感到世界的不一樣,體會到了詩的愉悅。這種愉悅是觸及靈魂的切身體會,當然就激發了我對詩歌的追尋。
“另外,我們家所有人都很愛詩,有時候相互開玩笑時都會說,你可不可以給我講一首你喜歡的李白的詩啊。這就是所謂的教養吧,當時根本就沒想到要當一個詩人,但就覺得詩歌很厲害,它讓我開悟,而不只是知識性的發蒙,因為有詩歌,我感到自己的世界被照亮了。我們的日常性動作因為詩歌的闡釋,就變得不一樣了。此外,我爸爸是個詩人,是個很有傳奇色彩的人,一會左,一會右。在我懂事的時候他還在寫詩。他是學俄語的,他常常用俄語給我朗誦詩歌。從我爸爸那里,我了解到普希金,這使我很早就有一個觀念:普希金和杜甫是一樣的,人類的詩意是一樣的,對詩意的尋找,才是人類最高興的事?!?nbsp;
張棗以長沙話背誦古詩,在友人中堪稱一絕。他背誦時,搖頭晃腦,似乎回到小時侯那背望天書的狀態。他喜歡李煜、周邦彥身上的那種享樂和頹廢的氣息,也常常向往《世說新語》中孫登式的寂寞之嘯。喜歡羅丹、里爾克寫出的物的純粹芬芳。

1987年冬柏樺(中)與張棗(右)在孫文波(左)成都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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