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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寫作
老愚:你寫《血與鐵》時的狀態,跟寫《血色黃昏》完全不一樣。
老鬼:是呀。寫《血與鐵》是在美國。
老愚:遙遠的祖國,遙遠的童年,少年時代的事情,肯定會出現得更真切一些。我想請你描述一下寫《血與鐵》時的狀態,包括你的心境。
老鬼:美國的地盤跟中國差不多,但人是中國的六分之一,白天人就很少。所以,我到美國就感覺,在美國最可怕的就是寂寞,就是孤獨。
老愚:沒人跟你說話?
老鬼:對。這是最大的、最可怕的事呀。咱中國是人多,熱情,有人氣,熱鬧,到美國就不是了。即使過圣誕節,家家戶戶門前都有彩燈,圣誕老人什么的,看著挺漂亮,但就是沒聲,靜靜的,跟墳地一樣。圣誕夜也是,大街上人很少。我所在的是個中等城市,中小城市都非常地靜。我在美國就特別寂寞,特別懷舊,想念中國的事,想念中國的同學呀,老師呀,媽媽呀,姐姐呀,就想這些……這個就是我當時寫《血與鐵》的這個狀態。
后來看見我媽寫的《我的兒子老鬼》,她理解不準,也有記錯的。我想,還是我自己寫吧,我最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從小開始寫。因為在美國的時候經?;貞浲?,回憶老師,回憶讓我入隊的宋老師,回憶初中給我評優的任老師,回憶高中的彭振剛老師。
老愚:你寫《血與鐵》的時候,應該說進入一種美好的狀態。那么,你寫這些同齡人有沒有刻意的地方?比如,有沒有夸大他們?
老鬼:差不多吧……盡量準確吧?;旧蠜]有。我那個時候有個朋友叫徐佐,當初他跟我特別好,我覺得他太書生氣,他爸爸是個右派。我對他有點喜新厭舊,就跟他疏遠了。對他的不滿,我在書里流露過,但我沒有完全說出來。后來呢,我到草原以后,他就揭發我……但是后來,相逢一笑泯恩仇,他六十歲生日時把我請去了。
老愚:又跟你和解了。
老鬼:平常我們不來往。我想,他為什么不愿意跟我來往,因為他揭發我,這是一個污點。他當年揭發我,覺得我不會翻身,我肯定沒出路了。沒想到后來我平反了,他就很被動。
但是他六十歲生日時,在釣魚臺賓館搞了一個宴會,花了好幾百萬。把同學都請去了,把我也請去了。見了面,他跟我說,過去就算了。他恨我把他寫得太壞了。他當時在大家面前說,他當時殺我的心都有。
老愚:他是唯一對你寫的表達不滿的?
老鬼:是。因為我們當年關系太好了。我倆一塊蹲局子,一塊去西藏,一塊下內蒙。結果,沒想到在內蒙鬧翻了,其實我那個時候主要是沖著他去的。后來“開門整黨”的時候,他給支部寫的意見書,洋洋十幾頁。我一看,口氣特委婉,特和諧,跟托兒所阿姨哄小孩子一樣。就這樣,指導員還說,這是一場政治斗爭,讓他寫檢查。
剛開始,他以為要抓他,因為他成分不好??墒俏掖蚣?,我跟我們班長打架,給打得特慘,我就被抓起來了。把我抓起來后,他們逼他揭發我。大家都知道我們倆特好。他一看這個情況,他要是不揭發我,他害怕自己也會被抓起來。所以他就揭發我,但是他越講越狠,我議論江青什么的,他都說啦。我就完了……
老愚:那他保住自己了嗎?
老鬼:后來沒有抓他。他特別聰明。嘴巴能說,腦袋瓜快。他確實能干。點子多。他成分那么不好,竟然能當上團支部儒法斗爭宣講代表。他很快就混得好起來了。后來,你看,他家是佳木斯的,他直接考上研究生。然后留在天津外貿部門,后來就下海,李瑞環很欣賞他。他在天津搞得很大,很有名的。
老愚:但是你們不來往了?
老鬼:不來往。我覺得他不愿意跟我來往。他當年干的事特絕,想跟我一刀兩斷。
其實這些年來,我挺想跟他好的。小時候一塊兒蹲局子,扛槍,那個時候性壓抑,當時就想跟他好。不想跟女的好,有這個男的就行了,就是他。結果沒想到他,他對我的恨呀,遠遠大于我對他的恨。雖然我是受害者,當了這么多年反革命,水深火熱,可是他對我還特別恨。
老愚:為什么你是受害者,他后來過得很風光,他對你還這么恨?
老鬼:我覺得,他就是想一得罪我就得罪到底,就是這種思想。結果我的《血色黃昏》出來,一下子特轟動,這更讓他氣恨,他就更恨我,殺我的心都有。
老愚:那在他六十歲的生日會上,你們見面,和解,沒有擁抱一下嗎?
老鬼:擁抱了。你看我的博客文章“相逢一笑泯恩仇”。那是我們正式的和解。
老愚:你在內心真正原諒他了?
老鬼:原諒了。其實我也知道,當年他不揭發我也沒辦法,過不了關?,F在我不恨了。前幾天他跟我一塊兒去祭奠難友,我們還說話,我還把我的書送給他了。
老愚:這個年紀應該能夠面對過去的事情了。
老鬼:對,對。但是,他就是不太關心政治。不像我,我從前那些經歷,讓我離不開政治。我的沉浮就和國家的政治一起沉浮,我不能離開??墒撬灰粯?,他現在一點不關心政治。
老愚:在《血與鐵》那個時代里,你所描述的那套革命英雄主義的教育,在你們身上留下什么樣的烙???
老鬼:哎呀(嘆氣)!這個烙印就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吧。我覺得,我現在這么關心國家大事,就因為這種教育。只不過原來是一心一意要為革命流血流汗,為革命貢獻自己的一生?,F在不是革命了?!案锩边@個字已經換了……
老愚:換成什么?
老鬼:國家,社會進步,換成了這些,我還是關心這些。這其實也是中國人的傳統,就是什么“居廟堂之中,憂江湖之遠”,是吧?
老愚:憂國憂民。
老鬼:對,可能就是這種教育留下的烙印吧。
老愚:那你有注意過,你們這一代同齡人現在生活得怎么樣?
老鬼:(笑)嘿,我比較孤僻,我朋友不多……
他們有的就是大老板,比如雷廈,他就生活得好呀。前段時間他在順義買了四千多萬的一個大別墅。他現在就很享受。像我呢,我沒有那些。我的追求,就是把自己想說的話寫進書里。把這幾本書給做出來。
老愚:那你兵團的那些戰友們現在怎樣呢?
老鬼:兵團戰友我現在就跟老沈在一起。我們是多年的好朋友,他那個時候也入不了團,我也是想入團入不了。后來他下海了。
老愚:你對《血與鐵》滿意嗎?
老鬼:(思考良久)哎,我寫這個東西,就是把自己的前半生總結一下吧。這是我在美國寫的,時間很充裕,很孤獨,很寂寞,凈靠懷舊、回憶過去過日子。那個時候我也不用打工,布朗大學給我錢,我是訪問學者。那個時候就特別懷念在中國發生的那些事。從小寫起,一直回憶到下鄉插隊,《血與鐵》寫的就是這一段。有人喜歡《血色黃昏》,覺得《血色黃昏》震撼。有人喜歡《血與鐵》,不一樣。
老愚:寫《血與鐵》的時候,都有哪些參考資料?就是靠回憶?
老鬼:那些事呀,我都記得。你看我爸打我,你看這刀痕,看到了嗎?
這刀就是我進入兵團的時候割的一刀。為這一刀我爸揍我,劈里啪啦打我耳光,特別傷感情。所以現在,我兒子也淘氣呀,我也打他,但是我從來不打他耳光。我就是覺得,打自己兒子耳光,太傷感情了,我就只打他屁股。
當時我爸打我,我挨這一刀以后,大腿半邊都是血呀。當時我坐車回家,血把一大片褲子都染了。在公共汽車上,后來有一個女的發現了,說哎呀,那么多血,旁邊好幾個乘客一下子都驚訝。我趕緊躲開,怕碰上了,怕他們沾上血。他們覺得,我是跟人打架了,被人捅了。我記得有幾個女的,特別關心,因為當時我只是十三四歲的小孩子呀。她們說,哎呀,司機同志,趕緊送到醫院什么的?;氐郊?,我實在想不通,我挨了一刀,留了這么多血,我爸還打我一頓,我能接受嗎?我實在氣呀,這么多年我都忘不了。
老愚:那你跟父親一直沒有和解?
老鬼:對。我現在寫的這個《血色黎明》,就是寫我父親的這些情況,他晚年就變了,對孩子脾氣也好了,不像過去。他快死那陣兒我守著他,我當時心想,過去他對我那么不好,我就覺得自己是不是賤??墒?,他快不行了,我還是日日夜夜地照顧他……
老愚:剛才那個問題你沒回答,就是在美國寫這部作品,你全靠記憶,沒有別的材料?
老鬼:基本上是這樣。1995年回來以后,我在國內整理了好些材料。我居然還把他們的信都留著,因為我爸我媽都有一個毛病,就是愛保存一些信件。所以,我看到我挨處分的一封信,學校通知我爸我媽說,要給我一個處分,怕我自己不告訴家長,就給我爸我媽來了一封信。還有,兵團整我,到學校要外調我,洪老師給我寫了一個比較好的鑒定,替我說話,說我在學校有些激進,但是喜歡英雄,喜歡玩刀槍,喜歡玩武器,沒有犯罪的想法,就是想當英雄。后來我看到了這些,覺得洪老師特別好。
老愚:當時的日記還有嗎?
老鬼:沒有了。當年的日記都沒有了。
老愚:那基本上就是憑你的記憶,和一些保存下來的信件寫出來的?
老鬼:對,像關于處分我的那信,洪老師的信。還有一些就是我們同學聚會時說起來的事。同學們說的一些事,幫我回憶起來了。
比如回憶起小學時,我跟一個同學打架,我說不過他,氣得不行,就要打他。后來他就跑了,沒打著,我就把他的被子抱到廁所里面去,在他被子上尿尿。這個同學告訴我,我才想起來了,是有這么一回事。
老愚:那么,當你寫第三部,就是寫《血色黎明》的時候,是不是材料就非常多了?
老鬼:對,我就看日記。很多人物原型我就看日記,我就想,嗯,李小林,《收獲》那個李小林,她什么時候給我退的稿。她給我寫的退稿信特別熱情。她說,看了我的書特別感動。給我寫了這么大一張紙吧……
老愚:她看了很感動,但是覺得不能發表?
老鬼:不能發表。她覺得,還是粗糙一點吧。
老愚:文學水準上不夠?
老鬼:對,對。還有一個,可能有政治上的考慮,也有文學技巧上的考慮吧。那封信我還能找到。她講了一段自己的遭遇,我看了以后特感動。
老愚:那是八十年代初了?
老鬼:對,反正我的日記都寫了。這樣我就知道,那個時候那些事……前后一共16家出版單位,我仔細數了是16家,你知道鄭義嗎?
老愚:知道。
老鬼:鄭義是《黃河》雜志的副總編,他說要在山西給我出書,后來為這個事跟鄭義吵起來了。我原來說好了在《黃河》上發,中國青年出版社出書。當時書稿一直放在中國青年出版社,放了好幾年,我還是愿意在他們那里出。當時出版社編輯說,你先找一家刊物發,發完以后看看反應,完了再給你出書。
可是后來,鄭義說他也要出這本書,我就跟他說,書還是要中國青年出版社出。鄭義不高興了,他嫌我勢利,我說,我已經答應人家出書了。跟鄭義發生了矛盾,最后就沒有出得了。中國青年出版社看鄭義要出,他們也要出;鄭義不出了,他們也不出了。最后讓我兩頭落空了。
老愚:《血色黎明》寫的是從1976到1989左右,這一段你都有日記?
老鬼:對,這一段好寫,這段盡是大事。我回到北京,就趕上總理去世??偫砣ナ酪院缶褪撬奈暹\動,天安門事件……你看,76年唐山大地震,完了就是毛主席去世。毛主席去世那個大場面,也是很難忘的。我覺得歷代皇帝都比不了。家家戶戶,每個單位,包括托兒所,每個單位都要出領導,每個單位都要自己組織吊唁,三鞠躬。哇塞,我們工廠是幾十個民兵呀,全副武裝,拿著刺刀,站兩排,工人排成兩隊,一直排到禮堂,向毛主席靈堂三
鞠躬。
老愚:你那個時候哭了嗎?
老鬼:我對老毛非常恨呀。所以老毛死的時候,我特別高興。我覺得他終于死啦。我覺得,他媽的,壓在我們的頭上的一個大石頭,一座大山,終于掀掉啦。老毛死了,我的感情就像打我的那個指導員掉到塘里,覺得輕松啦,覺得有希望翻身啦。
老愚:那你沒哭?怎么能過關呢?裝模作樣的?老鬼:裝模作樣的。我覺得我們外地工廠里哭的人不多。在北京,你看電視上哭的多。而且哭是會傳染的呀,你看那么多人哭,你也會掉眼淚的。但我感覺工人們很冷淡,根本沒有哭的。
老愚:你這個觀察準確嗎?
老鬼:在我們大同是這樣的。
老愚:打倒“四人幫”的時候你還在山西?
老鬼:大家伙多激動呀,因為給我平反了。我的問題無非就是說江青的那些話。所以,我一聽說打倒“四人幫”,特高興,我這個污點也沒了。我覺得我應該到北京去紀念,去慶祝。北京要開一個慶祝大會,可是那個時候父母與我斷絕關系了,就因為我寫《血色黃昏》,他們不讓我寫……
老愚:他們害怕?
老鬼:那個時候,我剛一回到北京,就碰到周總理逝世,之后馬上就批鄧反“四人幫”,風聲越來越緊。我爸我媽就很緊張,他們知道我寫東西,我在家里面沒事干,就寫東西,他們要看,我不想給他們看。
當時我回不了北京,他們一個老戰友就把我辦到大屯去了。在北京的時候,我一直把稿子藏在枕頭里。到大屯,我一看,稿子沒了。我一想,肯定我爸偷了。我就給我爸寫信說,這個是我的命根子,你必須要還給我。你要給我燒了的話,一切后果你負責。我爸后來給我來一封信說,跟我斷絕父子關系。
老愚:那稿子呢?
老鬼:當然沒給我啦。(聲音低沉)但是跟我斷絕關系,我沒想到呀。
我就給我媽寫信,我說我找我爸要稿子,我丟了稿子,估計是我爸偷了,我管我爸要稿子,他不給我,還跟我斷絕關系。我就讓我媽想辦法。沒想到我媽也給我來一封信,(學著媽媽說話的聲調)馬波,你過河拆橋,你白眼狼,你不聽我們的話,我也跟你斷絕關系。
我媽也跟我斷絕關系了。這樣,我在大屯的兩年孤苦伶仃,過春節我都沒地兒去。打倒“四人幫”了,我要回北京慶祝慶祝,可是我沒家。
我就住在姑姑那兒,我爸爸不讓我在姑姑家住,跟我姑姑說“你必須讓他走”。我姑姑特聽我爸的,我就在汽車駕駛樓里過了一晚上。我就熬著,等著北京天安門廣場開大會。后來看到那個場面,我特別感慨,終于把他媽的把“四人幫”弄倒了。我是清白的,我現在沒問題了。
老愚:稿子后來怎么了?
老鬼:沒給我呀。到現在也沒有給我呀。我知道,我根本要不回來。所以又重新寫了。后來這個是我重新又寫出來了的。你知道嗎?寫得比過去還好。因為我要爭口氣呀。越反對我越要寫出來。所以,后來我媽很尷尬,《血色黃昏》出版后那么轟動。
老愚:她沒想到,是嗎?
老鬼:所以,我當時根本不給她看。我也不跟她說。后來,她跟我姐說,哎呀,小波出書了也不說給我一本。那個時候,她的《芳菲之歌》還是《英雄之歌》也已經出來了,但是她的書沒影響,沒人看。
老愚:假,大,空。
老鬼:對呀,跟我的書沒法比。我也不愿意傷她的心,所以我也不說我的書怎么成功,我也不跟她說。我后來給了她一本。后來,慢慢地,她看我的書這么成功,她后來也變了。因為王蒙跟她說了。在友誼商店,王蒙碰見她了,就跟我媽說:哎呀,楊沫同志,你兒子放了一顆原子彈呀。這是我媽回來跟我說的。還有馮牧,對我這本書評價非常好。
馮牧是最先肯定我這本書的,他嚴厲批評評論界對《血色黃昏》的冷漠態度——老百姓喜歡的書,不評論;評論的書,老百姓不喜歡。馮牧替我說話之后,北京市文聯開了研討會。所以對馮牧我就特別感謝。
老愚:老人非常好。
老鬼:根據馮牧的意見,我把名字給改了,原來主人公叫林鵠,馮牧說,不要起那么偏僻的字。其實我起這個名字是為了紀念山西一個“四五”英雄。
老愚:《血色黎明》一直寫到八九年耀邦去世,是嗎?現在完成到哪一步了?
老鬼:現在寫到我父親去世了。一共確定64章,現在已經寫到45章了。草稿,我在美國的時候就寫好了?,F在就是再改一改,再潤色一下。
老愚:現在是用電腦寫吧?
老鬼:我89年就用電腦寫了。用《血色黃昏》全部稿費,8000塊錢買了個電腦,連286都不是。落后,還特貴。一個顯示器4000塊錢,(笑)我89年就買了。因為我字太丑。我寫完以后,連我自己都看不清楚。所以我想,我要買一個好的設備寫稿子。
老愚:把丑藏起來。那你寫《血色黎明》是一種什么狀態?痛快淋漓還是特有顧慮?
老鬼:(嘆氣)哎,沒有什么顧慮。我不是一個好社交的人。我沒有什么朋友。(沉默良久)我就是想,有些話我愿意說出來。寫書就能有一種渲泄,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
我寫《血色黎明》這一段吧,哎,這幾十年來憋了好些話要說。耀邦的事,耀邦去世的這個事,我也憋得慌。我把耀邦也寫進去了。
老愚:那就正好寫到你在《法制日報》工作的這段時間了,把你記者生涯的好多事情寫進去了。
老鬼:對,你看這個山西的這個趙政委,資料特別多,在《法制日報》受氣,壓抑。在《法制日報》你必須學會不生氣。我剛開始想給老百姓出氣,結果發現不行。
這個《法制日報》不是給老百姓出氣的,是給上面的頭頭辦的。
老愚:全書要完成,要多少字呢?
老鬼:我覺得四十多萬。這個也都是真實的,我沒有虛構。
老愚:如果按照次序來排列的話,《血與鐵》、《血色黃昏》、《血色黎明》。是吧?
老鬼:是。
老愚:這是一個完整的從小到大的記錄,到89年,假定89年歷史終結,那就是一個完整的個人史。
老鬼:對。是對個人的歷史。這些書也可以折射出中國的變化。
老愚:那對你寫的這段歷史,就是這三部曲,實際上是從1951年開始到1989年,可不可以作為中國的信史的一部分?
老鬼:“信”是信任的“信”?
老愚:當然了。
老鬼:(笑)你說的是信史,我還以為是養性的“性”。哈哈哈。
老愚:我講的是,真歷史,真歷史的一部分,可以作為嗎?
老鬼:(思考了一會兒)差不多吧,我覺得差不多。因為我寫東西,就想真實地再現自己所經歷的,記錄我當時的那個環境,真實地再現那個時候發生的事,真實的事。因為我不善于言談,也不善交流,只想把肚子里的話說出來。
老愚:我想問的就是,《血色黃昏》是跟后兩本不一樣的東西,它實際上是你對那個年代的控訴書。
老鬼:對,而且是有特別強烈的感情的。對恨的人就他媽的多說點他的壞。
老愚:有種爆炸感。
老鬼:對,是這樣。
老愚:那么《血與鐵》實際上是一種對故鄉,對自己的少年的這種懷念,所以它可能又真實又美……
老鬼:對,我回憶起我的老師,小學老師宋老師,讓我入少先隊了,我本來差點連隊都入不了。初中的任老師,也是很美麗的一個老師,對我特別好。還有高中老師的洪老師。
老愚:所以,《血與鐵》實際上是一個你給自己心理治療的作品。那么我想知道,《血色黎明》會是一個怎樣的文體?
老鬼:我不是一個理性的人,邏輯思維不是很強,我是一個感性思維比較重的人。
老愚:有什么說什么,由著情緒來?那就是說,《血色黎明》也是這個路子?
老鬼:對,對。
老愚:我想問的最后一個問題是,89年以后到現在的當下的歷史,你打算寫嗎?
老鬼:寫不了了吧。
老愚:為什么?
老鬼:(笑)沒有這個精力了。89年以后,這段……有說的,可是,我就沒想寫。因為我覺得這一輩子,把這幾本鼓搗出來,就不錯了。而且,我還想搞一個電視連續劇呢。
老愚:什么內容?
老鬼:就是《血色黃昏》呀。我一直想把它給弄成電視連續劇。我已經寫了一個本子了。但是,沒通過呀。
老愚:一直都通不過嗎?
老鬼:嗯,你看現在政治抓得這么厲害,根本沒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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