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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控訴 我發泄 我懷念(1)
    老愚
    2011-03-11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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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y 老愚 

    作為紅色革命者的后代,老鬼面前本該是一條坦途。 

    父母均是正宗的革命干部:父親馬建民官至北師大黨委副書記,母親楊沫以長篇小說《青春之歌》邁入革命作家之列,這個家庭很自然地躋身被“革命”重新劃分的富貴階層。老鬼這個地地道道的紅色后代,如果沒有特殊的強烈個性,一生必能過著云上的生活,衣食無憂,逍遙自在。 

    但是他弄丟了自己的前程。他因為太想成為合格的“紅二代”,而走上了不歸路。 

    老鬼似乎就是為記錄歷史而來到這個世界的。他1947年出生時,中國內戰正酣,幾個聰明的腦袋,替大眾做出了自以為正確的選擇。自“解放區”蔓延開來的“土改”,顛覆了中國亙古有之的道德倫理,等到中共執政大陸,一切人事都被迫接受了欽定的命運。 

    棄兒,似乎是他的宿命。性格中那股犟勁,是他全部苦難與不幸的根源。他把一切字面上的東西當真,以官方樹立的“英雄”為自我改造的楷模,亦步亦趨模仿之,時刻準備成為一個“真正的英雄”。他把自己變成了可愛的“一根筋”,一個令社會管理者頭疼的麻煩制造者。 

    歷經性饑渴、大饑餓、持續不斷的思想教育,他卻未能成為革命所需要的螺絲釘,反而因為豐富的人性——抱打不平、真誠、渴望正義、嫉惡如仇等等,被甩出了成長的軌道,最終淪為革命的敵人。他并不想做敵人,而是把自己當成一個有后援的叛逆者,一個頑皮的較勁者。 

    老鬼描述了一個罪惡的存在,但卻未能洞察其實質。 

    在他的世界里,黑白分明,善惡分明,簡單的生活邏輯似乎就可應付一切。他要用一己之善惡區分身邊人事,獲得道德安寧和心靈平靜。泛道德主義情結藏在他的內心深處,時不時跳出來。他有懺悔和后悔,也容易如此。因為他易于認定是非,判定恩怨。 

    他的作品隱含著一個深刻的主題:在無信仰的社會里,政府塑造的主流意識形態,會制造無所適從的孤兒。作為背叛自己階級的異端,他與親人決裂,與主流對抗,總是處于精神上的爆炸狀態。他以為自己代表正義和真理,才擁有別樣的抗爭的底氣。 

    他跟母親楊沫的方式截然相反。楊沫以激情的虛構編織一個理想的世界,激勵讀者往前走。老鬼則是執著地記錄自己的苦難史,以此換取人們對丑惡的認知與警惕。他在這種記中獲得了肯定,既有對自身生命價值的肯定,也有對記錄中國歷史的價值的肯定。 

    這種機會似乎是僅屬于“紅二代”的“特權”,因為一般人很少有機會,把一己之經歷轉變為中國歷史的一部分。普通人的歷史往往很難進入人們的視域。 

    他完成了一個人的中國當代史(1951—1989),其“血色三部曲”——《血與鐵》、《血色黃昏》和《血色黎明》,完整地呈現了從一個四歲孩童到胡耀邦去世的漫長歷史。但他的經歷僅僅是“紅二代”中不合群者的遭遇,而非一代人的必然經歷。 

    政治狂熱,帶有強烈英雄主義色彩的救世主意識,以及忽視凡俗生活,似乎可以作為“紅二代”的特征?;蛘哒f,他們具有強烈的“革命性格”,易于相信與易于懷疑,冷酷而激情,他們糾纏于“忠誠與背叛”、“正確與錯誤”、“革命與人性”之類的重大主題而難以自拔。他們渴望站在舞臺的中心。作為社會動物,他們有超強的能力和能量;作為個體生命,他們難以享有正常的生活。政治代替了信仰,生命,僅有一次的生命如何度過,困擾著他們的后半生。如果不能與自己達成和解,他們就無法避免痛苦。 

    一個人對自己遭遇的刻意書寫,意味著進入歷史的自覺。老鬼躲在北京郊區的一處土房里,續寫著《血色黎明》。一條忠實的狗陪伴著他,他因為忠實而被放逐,成為異端和怪人,但他內心需要忠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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