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華大學西門外,清晨已有游客排隊等候。他們并非來參加學術會議或校園招聘,而是希望進入這座中國頂尖學府“打卡”。然而,自2023年恢復預約入校以來,清華實行“每人每180天僅可成功預約一次”的限制;在北京大學東側門,類似的排隊也在同步上演。與清華大學不同的是,北京大學一般僅在雙休日、法定節假日及寒暑假向社會公眾開放,且90日內不得重復預約。即便如此,預約名額仍“一票難求”,甚至催生出一條灰色產業鏈。
2025年9月29日,清華大學保衛處發布《關于嚴禁違規報備、違規載客入校的警示通報》,披露四起校內人員參與“黑導”“黃?!蹦怖牡湫桶咐阂幻搪毠け唤馄覆⑿姓辛?;一名學生因組織“研學團”違規入校,失去免試推薦研究生資格;另有學生通過匿名平臺招募“下線”,為校外人員代預約牟利,最終被紀律處分并上繳違法所得。
這些案例折射出一個深層矛盾:作為國家財政支持的公立高校,大學校園究竟屬于誰?其空間資源是否應向社會開放?若應開放,又為何舉步維艱?
從“隨時可進”到“預約難求”
資深媒體人、社會學者李智勇指出:“疫情前,大多數大學的大門是隨時可進的。疫情后,幾乎都不可進?!彼麑⑦@一轉變歸因于“社會風氣的趨緊”,并用物理學比喻解釋管理慣性:“管制符合牛頓力學原理,一旦開始,將保持勻速一直延續下去,除非有足夠的外力把它阻止,它自身并無停止的動力?!?/p>
事實上,高校封閉化趨勢早于疫情。2019年之前,部分高校因安全、教學秩序等理由逐步設立門禁。但疫情成為加速器,健康碼、行程核驗、限流措施被制度化,即便后來防疫政策全面退出,高校大門相關管控卻未同步解除,并一直延續至今。
更值得警惕的是,封閉邏輯已蔓延至幾乎沒有參觀需求的普通高校。全國數千所本科院校、高職院校常年并無多少游客參觀,卻同樣實行較為嚴格的門禁制度,外來人員需登記、審批甚至被拒之門外。這說明,絕大多數校園封閉并非單純應對“人流壓力”,而是一種系統性治理偏好:以“安全”為名,行“隔離”之實。
公共屬性與管理現實的沖突
大學是否應向社會開放,本質上關乎其公共屬性與教育使命的平衡。
清華大學和北京大學均為教育部直屬、中央財政撥款的公立高校。其土地、建筑、師資均來自公共資源投入。理論上,校園空間具有公共產品屬性,理應適度向公眾開放。
然而,現實中的管理邏輯截然不同。校方普遍將校園視為“內部單位”,首要任務是保障師生教學科研秩序,其次才是社會服務功能。一旦出現擾序事件(如游客喧嘩、車輛亂停、商業拍攝),便傾向于收緊政策。2025年清華大學通報的“黃?!卑?,正是這種緊張關系的極端體現,旺盛的公眾需求與僵化的準入機制之間,裂隙被“黃?!崩?。
國際鏡鑒:開放即創新土壤
知名學者鄭毓煌近期在視頻號中記錄了帶母親參觀麻省理工學院(MIT)、哈佛大學的經歷。他發現,麻省理工學院、哈佛大學沒有中國大學傳統意義上高高的校門,沒有保安查驗身份,校園道路與城市街區無縫銜接,市民可自由穿行、休憩、旁聽公開課。
麻省理工學院官網將“Belonging and Community”作為核心價值觀之一。這種開放不僅是物理空間的無界,更是文化理念的體現:大學是社會創新的引擎,而自由流動的思想與人群,正是創造力的來源。
鄭毓煌反問:“高校校門建得一個比一個更大,但是真正服務到社會了嗎?學生在這樣的環境中,真的能學習得更好嗎?”在他看來,中國的大學或許應該在自由、開放、好奇心、屬于社區等方面好好的向麻省理工學院去學習。
“大學屬于誰?”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應僅由校方或管理部門給出。作為國家投入建設的公共教育機構,其資源本質上屬于全社會。開放不是額外的優待,而是其應盡的職責。
教育部部長懷進鵬9月23日在國新辦舉行的“高質量完成‘十四五’規劃”系列主題新聞發布會上介紹,高等教育方面,我國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已達到60.8%,進入普及化階段。
當前大學早已不再是精英群體專屬的象牙塔,而是全民終身學習的重要載體。在此背景下,校園開放不應被視為一種可有可無的便利,而應成為公立高校履行公共責任的基本要求。
鄭毓煌強調,“自由和開放恰好是創造力的來源?!比舸髮W只對內部人開放,只服務于論文與排名,那么它或許能產出數據,卻難以孕育真正的思想與變革。是時候重新思考校園開放問題,這不僅是管理技術的調整,更是教育理念的回歸。大學,終究應屬于社會,屬于未來。唯有打破“封閉慣性”,重建大學與社會的信任紐帶,才能讓校園真正成為屬于全體人民的知識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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