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我想問止庵先生一個問題。剛剛陳老師說,您去過日本旅行。今天上午聽您講話,因為您上午談到兩個日本自家,您在日本文化當中應該研究過很長時間。您去日本也不會簡單的游山玩水,您去日本跟文化有什么關系嗎?或者說有沒有去到過一些有趣的地方。
止庵:有,但是沒去過釣魚島。有一些真的是和文化有關的。比如說我舉一個例子,我曾經去過一個小城叫星宮,看到一個三層樓的房子,這是佐藤春夫的故居。但是他的故居實際上不在星宮,是在東京。這個故居實際上是東京的房子。東京要拆遷了,這個房子是很有名的,非常有意思的房子。所以星宮這個城市就把這個房子完完整整的搬過來了,成為了它的景點了。這種事情我遇到過不止一次。佐藤春夫有他的故居,包括一樓是客廳,二樓有一個書房,還有各種各樣的臥室,都是完全的原樣。它的展品里面什么都有,但是沒有魯迅全集,我覺得很遺憾。這個地方只有一兩個訪問者,他完全是政府撥的錢,門票也很便宜,只有兩百日元。類似這樣的地方,日本特別多。日本的文學和中國很像。其實現代作家在閱讀的已經不是太多了,很多這些作家的作品已經變成課本里的東西,比如說巴金、矛盾,在日本也是這樣的,很多作家已經沒有人去讀了,他有很多的博物館,紀念館。這給了我跟深的感觸。
還有三英,三英這個地方最有名的就是宮崎峻美術館,日本只有這一個地方要網上預定買票的。這條路是在三英火車站往左,叫風的散布道,旁邊有一個鐵欄桿,旁邊有一條河,這個地方就是太宰至自殺的地方。這個地方只有一塊石頭,這個石頭是從太宰至家里搬過來的。旁邊的路邊有一個小的像街心花園一樣,有一個金屬的牌子,上面有一張他的照片,有一段話就是他來講玉川上水的。上面還有他的墓地,這個墓地上面有一塊牌子。玉川上水其實是東京人的飲水,他一生自殺過5次,前面4次都沒有自殺成,其中第二次是對他一生影響比較大的。就是他和一個女招待一起跳海。這個地方我也去過,是在連倉。結果這個女招待死了,但是他沒有死。后來就遭到人起訴了,因為他誘導人家自殺。后來因為他的父親是國會議員,走了一些關系,沒有被起訴。他的自殺其實對三英這個地方有毀滅性的打擊,因為他死的這條河是當地的飲水河。而當地人對他是非常熱愛的。和太宰至一起自殺的山崎,有一個記者找到了他的日記,后來登在這個雜志上,結果那個雜志當期是創造了銷售的記錄。但是后來這個記者被開除了,因為他破壞了記者的規矩。
我也去過修善寺。我覺得回過頭來來說,關于作家的故居很多都拆掉了。咱們跟作家的關系,確實無論是作家、政治家或者是什么家,我們要和他建立一種聯系比較的困難,我們能去掉的就都去掉了。包括像這么一個旅館,某某人住在這里,他一定會告訴你,什么什么人曾經住過這里。中國連魯迅住過的旅館都沒有保留過。如果說你還保留著這個旅館,你至少應該標注說,這曾經是誰誰住過,這從經營角度來說也是有好處的。
陳子善:止庵的故事很好聽。日本作家特別喜歡自殺,從諾貝爾獎的獲得者開始。第二個中國的作家特別喜歡抄書。
Q:我想問一下陳子善老師,您有一本書叫《貓啊貓》,很像上世紀一本書的語氣《人啊人》。大家都知道你很愛貓,而且有很多文化名人對貓也有很多看法。魯迅就很討厭貓。小寶老師說您是一個舊派的文人,您怎么和貓產生這么微妙的關系的。
陳子善:這個貓到我家里來,他要求生存,要和我套近乎,要求我給它東西吃。這是我鄰居家養的貓,結果我變成主人了。后來慢慢大家熟悉了,就產生感情了。最后這個貓的所有權還是鄰居的。后來這個貓的后代還是我養的。再往下我的學生知道我喜歡貓,他們就會把貓送過來。這個很自然的。我自己都嚇一跳。寶爺是不喜歡貓的,他對我養貓非常的反感。
止庵:人和貓之間的關系沒有那么復雜吧。
陳子善:也沒有那么簡單的。新來一只貓,老的貓是很恐懼的。他會察言觀色,如果說主人怠慢它,它會覺得很委屈,因為要有一個新來后到嘛。
問:我今天看到整個標題的時候,我就想到昨天上午有一個非常激動的讀者,他說他到上海來最激動的是看到了張愛玲的上海,看到了王安憶的上海,他說這五天等于說全部在書展里。我覺得這種過度閱讀可能是有一些恐怖的。這可能也是為什么我們要說“拋下書本上街去”。他到上海來一直尋找張愛玲的上海,王安憶的上海,但是他沒有到街頭看看當下的上海是什么的。他沒有找到屬于他自己的上海,他整個人的存在有什么意義呢,他通過自己的閱讀活在別人的世界里,他對當下的上海并不了解,他不知道今天的上海是什么樣子的,我覺得這可能是一種過度閱讀。如果說我們跳出城市范疇的話,有很多人會閱讀社會、哲學的經典,但是實際生活當中很少參與社會議題。就像剛剛寶爺講的,為什么你只閱讀不上街。
我的問題是,寶爺和唐諾先生對過度閱讀,真個人沉醉在書本里,對當下一無所知,對這種閱讀方式是怎么看待的?
唐諾:抱歉,我不會在意。因為人的構成對我來講,我不是那種和事老,我覺得這沒有問題,有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人進入到生活現場。比如說我們家朱天文,他就是關在書房里不出來的人,但是朱見心完全不是。我深知覺得他會因此而傷害到書寫。他是一個很熱血的人,動不動就腦充血跑到街頭上去。實際上在過去的十年在內,不得不碰到很多。到現在來講,就像陳子善老師說的,他不走太遠,是因為他不放心他女兒照顧他的9只貓。我覺得這個部分不要被擴張解釋,擴張解釋非常危險,因為人類的歷史經驗已經太多次都隱含著殺伐的氣味。大家對當下的某種詮釋權,好像你不過大多數人過的生活,你就是一個倒行逆施的人。我覺得沒有關系,他愛看張愛玲的上海,那就看張愛玲的上海。
我說的當下沒有那么強的實踐性,而是在于說那樣的一個世界,你能不能綿密的,完整的,盡量的接近實體的去理解他,這是文學最大的力量。某種程度來講,他不會是接近實體經驗的感受,那個感受是非常珍貴的,可能只有文學可以提供給我們。就像張愛玲,你生命當中可以那樣相處的人,可能只有那么幾個,但是有人這樣去想象張愛玲,有人那樣去想。在我看來那都是動人的。所以我不會這樣想事情。我不太愿意擴張過度閱讀的事情,我覺得在我理解的正常閱讀世界里是不存在的。我不覺得閱讀有這么大的風險,有這么大的代價,甚至我不覺得閱讀有這么大的責任,我只覺得是一個習慣,是一個有一點辛苦,又略帶憂郁的享受??赡芪姨珱]有社會責任。
止庵:中國人已經自由很少了,給這個人一點自由了吧,人家有一個張愛玲的上海,那就給人家留點活路,如果一個世界都是一樣的想法,那這個世界也就不存在了。
阿城:我同意止庵先生和唐諾先生的想法。我覺得我們這個城市有不一樣的人是一件好事情,希望不一樣的人越來越多,這個世界才會越來越好玩,越來越好看。而且你剛剛講的毛病都不是毛病,年輕人正有大把時間可以浪費的時候,正是應該做一些極端的事情?,F在整個社會的極端程度太低,整個城市就是非常千篇一律的。上海尤其另人不喜歡的地方就是太一樣了。我覺得你可以碰到這樣不一樣的人,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也希望你以后可以做出不一樣的事情。今天就到這里,謝謝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