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石俊 單進 他在美國沒有自己的辦公室，也基本上沒有同事，在美國最具權威的金融行業協會（FINRA）的數據庫里，也找不到他和公司的名字，他喜歡通過自己的Blog上載對中國概念股質疑的調查報告。然后，大賺一把。

Carson　Block，這位美國民間研究機構渾水（Muddy　Waters）的創始人已經狙擊了7家中國公司，其中4家慘遭退市或暫停交易。

由于對美國法律和資本市場不了解，以及跨國取證的困難，那些被狙擊的中國企業在遭遇損失后，大多沉默。

與此相反，法學院畢業的Block愈發高調。在華爾街，他出席各種論壇，接受各種訪問，儼然是做空中概股的形象代言人。

12月1日，Block參加了彭博對沖基金論壇，并且做了一次演講，在演講提問環節，一名來自歐洲的投資人，當場對Block的律師身份進行質疑，并指其能力不濟，“被加利福尼亞州解除律師身份”，該名投資人情緒激動地指責Block發表不實調查報告，使自己損失慘重，最終被兩名安保人員架出門外。“我從來沒有在加利福尼亞做過律師，那只是雅虎網站上的謠言，我只有紐約的律師證。”Block在隨后接受本報專訪時稱。

法律，或許是Block和他的同行們比較介意，或者說看重的一件事。在美國，像渾水這樣以做空中概股為目的的研究機構共有近20家，并且都是在最近兩年出現的。這些做空機構是否與對沖基金合作，是可以界定其是否違反法律的敏感因素。Block就總是否認他和對沖基金的關系。

不過，有業內資深人士向本報表示，已有可靠的渠道證明在渾水每次發布報告之后，都有一只對沖基金做相同公司調研的身影，據這位人士了解，這只對沖基金目前在中國請了幾家調研公司在調查分眾傳媒(NAS-DAQ：FMCN)。

是的，渾水最近的風頭頻出就是因為分眾傳媒。

分眾風波

11月21日，Block在他的博客上上載了第一份質疑分眾傳媒的報告。這份報告稱，分眾傳媒存在夸大LCD網絡覆蓋面、通過虛假或問題并購及財務操作進行內部人交易并侵害投資者利益等行為。

這一天，14億美元的分眾傳媒市值消失。

11月22日凌晨1點，嵇海榮被江南春的電話驚醒，分眾傳媒的董事局主席告訴他的副總裁，現在，是戰備狀態了。

行動是持續的。11月29日晚，渾水公司出具第二份報告質疑分眾傳媒，11月30日凌晨，分眾傳媒再度高調駁斥。“分眾必須用事實反擊，讓做空者的陰謀失敗，因為這不僅關系到分眾的信譽，更關系到中國概念股的整體信譽。”嵇海榮稱。

“我們要求2家獨立調查機構，最遲在12月中旬拿出報告，對分眾的LCD屏幕數量進行核查。”嵇海榮表示，本次核查，除了渾水公司質疑的樓宇網絡屏幕數量以外，還包括框架網絡的所有媒體數量。

事實上，渾水對分眾傳媒的第二波指控，并無大的波瀾，相反卻引發市場人士對其報告缺乏新意，老調重彈的質疑。

“我始終堅持渾水對分眾傳媒LCD數量統計的正確性，我有錄音和錄像為證。我的調查人員親自拜訪分眾傳媒各個站點，與眾多銷售人員細聊得到的結論，確實與分眾傳媒的報告中的數字不符合。”Block表示他會將這些文件上交給SEC（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但是不會公布于眾。

Block不停地重申渾水并沒有與任何對沖基金進行合作，“大家一起參與調查，并對結果深信不疑，我們拿來交易的資金，都來自于調研團隊。”他表示，當發布賣空報告時，有些人可能覺得股票跌10%就賺夠了，但是有人會覺得可以賺更多，比如40%-50%。“提前搶跑的人實際上是拉低了我們的利潤，因為他們賺夠10%后就會補倉。所以我在這里再次說明，大家總以為我們會和對沖基金一起賣空股票，但實際上如果對沖基金在我們發布報告之前已經建立了看空倉位，將會損害我們的利益。我們不想看到消息提前泄露。”

此前，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戰略管理博士埃里克·杰克森發表在《華爾街日報》上發表一篇文章，將渾水做空中國的下一個目標，指向了新浪，新浪股價亦逆市大跌10%左右。“我非常生氣，目前為止，我都沒有對新浪做過調查，這個謠言對新浪來說，傷害太大了。”Block稱。

獵殺行動

雖然做空新浪只是個謠言，但渾水卻狠狠地“傷害”了其他一些中國公司。

東方紙業（AMEX：ONP）、綠諾科技（Nasdaq：RINO）、嘉漢林業（TSX：TRE）、多元環球水務（NYSE：DGW）、中國高速頻道（PINK：CCME）、雨潤食品（1068.HK）、展訊通信（Nasdaq：SPRD），他們都曾經被這家2010年6月才成立的研究機構“傷害”。

其中，從事新能源的大連綠諾（Nasdaq：INO）在23天之內就被納斯達克摘牌，其他中概股要么慘遭退市要么股價跌出一大半，唯一幸免的是展訊通信——在被狙擊之后還大漲90%。

從這份成績單來看，這應該是一家具備很強調研能力的公司。不過，不買其賬的大有人在。“渾水每次發表的質疑都非常的不專業和好笑，這類組織不厚道的地方在于，與中國企業的較量，相當于在美國人自己的地盤，用自己的規則，挑戰一個陌生人。”一位游走于中美資本市場的資深人士稱，中國的企業要打持久戰，找出他們的漏洞，要積極地去告他們。“但是遭到襲擊的中國公司有時候非常自私，只有大家都團結起來積極地進行挑戰，才可能在美國的資本市場里面生存下去。”香港中環資產投資有限公司（CAI）行政總裁譚新強亦認為，中國企業應該聯手訴諸法律，不能忍氣吞聲。而稽海榮早前也向記者表示，公司有起訴渾水的計劃，但是對美國的法律不太了解，正在咨詢律師。

Block目前還沒有收到任何一家被做空企業的指控。“渾水歡迎被起訴，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因為我們的調查有理有據，要是中國企業起訴我，不會是因為我們錯了，而是對方想讓我們更難做。但對方受到的損害將會更大，因為他們必須將自己的財務狀況更加透明化。”Block稱。

對于渾水未來的業務，Block說正在尋找好的中國概念股，進行“強烈建議買入”的評級。在他看來，第一，非VIE結構；第二，在境內沒有太復雜的公司結構。“分眾傳媒和嘉漢林業在中國國內有一百多個分公司，你可以想象有多少銀行賬戶，至少一百個！我不覺得有任何一個審計師會真的去審查在中國的超過一百個的銀行賬戶，我不喜歡太過復雜的公司結構，必須是非常清晰的公司結構。”他還稱，被做多的公司最好注冊在香港，獨立董事必須懂得如何在中國做生意，而且不能和管理層走得太近，并且董事酬金不能高得離譜，且不能給太多公司股票。“所以，如果一個公司估值合理、現金流為正、賬戶清晰、沒有采用VIE結構、公司結構清晰、有好的董事會，這樣的公司我們會建議買入。”

20家“渾水”

在美國，其實渾水只是20家做空中概股的機構之一。

曾成功做空東南融通和中國生物的香櫞(Citron)創始人Andrew　Left向本報承認，這些近兩年出現的機構，模式雷同，基本上只有一個人在全職經營，并且還存在著激烈競爭，互相搶奪標的。“迅速涌現，是因為都看到了做空中概股的商機。但是我預計很多人會馬上離開這個產業，因為做空中國公司的機會已經不多了。并且，真正的做好一個調查報告需要非常多的投入，這也是目前大多數機構虧損的原因。”

香櫞也曾經因為做空東南融通被熟知，目前，他看中的是奇虎360（NYSE:QIHU），但是與渾水的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相比，香櫞此次狙擊奇虎更多的是遭到業界“不專業”的評價，引起的市場震動非常小。

這些早前還在默默耕耘的民間做空組織，深刻地懂得“得到的關注越多，之后發出報告將越具有影響力”的道理，他們都非常樂意曝光和宣傳自己。Block最近非常的繁忙可以是一個佐證。

不過，人們對香櫞的Andrew則要相對冷淡很多。“我認為還是調查報告還沒有做得足夠好吧。”Andrew表示，深入的調查是很費錢的，渾水能通過很多方式拿到錢來進行調查，而大多數的研究機構則只能淺嘗輒止。“他能寫出80頁的做空報告，并且極具調查性，但是我們一般只能寫出不到10頁的文章，且都是泛泛而談。”“做空一只股票，除去我不方便在報告中透露協助調查的公司或團體，我們團隊有近10人，并且他們或多或少都在金錢上也進行投入。”Block稱，所以我們有能力在中國聘用更多的專業人士展開調查。Andrew則坦言，在中國，對奇虎的調查人員，是自己在網絡上挑選的兩名北京在校大學生。當記者質疑調查人員的專業性時，他則表示歡迎一切知道內情的人士向他舉報。

Andrew認為這行的競爭力太大了，中國在美國上市的企業也就200多家，但不是每家都是有問題的，所以就會出現兩個研究機構都在調查一家的撞車情況。“總的來講，我覺得做空中國的業務越來越難做了，不久很多公司都將退出這一領域。因為做空的報告太多，要求更加嚴格，市場才會注意到。”

Andrew表示現在香櫞也做多中國股票，“比如我看好搜狐，搜狐明顯被低估了，我也持有新浪，我認為中國的網絡股都很棒”，同時香櫞也對美國公司發布調查報告。

而渾水，大概與其名稱來自中國古代兵法三十六計中的渾水摸魚有關，目前，他只“喜歡”中國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