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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找我
那就要到所有臨終的床前
我會混在圍著瀕死的人傷心欲絕
的家人中間
誰都不會注意到我
一個陌生人
我是一個經常企望死亡的人
一個一直深受幻滅渴求折磨的人
一個自身死亡遭到拒絕的
不吉利的人
——高橋睦郎《我的名字》節選
高橋睦郎,73歲,詩人。被公認緩和了日本現代詩歌與傳統詩歌之間的緊張關系與隔閡。在他心中,我們的存在是“死者的禮物”;身處墓地,他會異常平靜與安逸。他的世界連接了生與死,他的寫作則連接了古典與現在。
——對話高橋睦郎
問:李翔 答:高橋睦郎
李翔:包括博爾赫斯在內的詩人對您的影響很大。如果有機會和博爾赫斯對談,你會問他什么樣的問題?
高橋睦郎:我還從沒聽過這么奇怪的問題。(沉思良久)我會問他,東洋,包括日本和中國對你意味著什么?
李翔:這個問題也很奇怪,因為博爾赫斯只是在小說中寫過一個中國古代的故事。你為什么會這樣問他?
高橋睦郎:我想知道歐洲人對東洋是什么看法。尤其是博爾赫斯這種對現實不大感興趣的人。他的小說有些其
實非常無聊。但我現在覺得,他這些無聊的主題觸抵了文學的本質。
李翔:文學的本質是什么?
高橋睦郎:說實話,我不知道什么是文學的本質。正因為不知道才會寫作,知道的話也許我會放棄寫作。我從沒想過要當一個作者,讀者的身份讓我更舒服。閱讀是一件很有樂趣也很舒服的事。
李翔:在你看來,理想中的文學作品是什么樣子?應具備哪些特質?
高橋睦郎:盡管書寫的是人類,但卻跟永恒有關。這種作品應該告訴我們,活著和死亡的區別,存在和不存在的區別。博爾赫斯的一些詩中傳遞了這種特質,可能跟他失明有關。
李翔:博爾赫斯講過一句知名度非常高的話,他說,“我想象中的天堂就是圖書館的模樣”,對于你呢?
高橋睦郎:如果這個圖書館門窗打開,四面通風,就完美了。
李翔:是好奇心在驅動你寫作嗎?
高橋睦郎:是,但不僅是好奇,更根本的是存在的問題,它超越了好奇心。
李翔:你從什么時候開始思考這個問題的?
高橋睦郎:中學二年級,我站在桌子上,把燈擦干凈,下來的瞬間,突然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從那時候開始,有時候想,如果沒有我這個人的存在,也許我會更快活。
李翔:你現在不快活?
高橋睦郎:應該不是。也許別人看我活得很快活,但其實內心還是充滿了很多東西。
李翔:什么事情會讓你感到愉悅?
高橋睦郎:寫出了自己想寫的并且滿意的作品。
李翔:要想寫得好需要具備什么條件?
高橋睦郎:如果每天看到的事情、做過的事情,都能像在鏡中似的,可以被你自己需要看到時看到,那樣最好。
李翔:存在理想的寫作地點嗎?還是無所謂?
高橋睦郎:理想的地點,應該是我一個人。并不僅僅是空間里沒有他人,而是即使在很多人中間也只有自己的感覺?;蛟S可以稱之為孤獨感。
李翔:在你看來需要具備怎樣的素質才能成為一個好詩人?
高橋睦郎:我從來沒有抱著要成為一個好詩人的愿望去寫作。不是我主動地去寫詩,是詩歌讓我去寫。
李翔:你會重讀自己的作品嗎?
高橋:不。閱讀過去的東西不如寫新的東西。當然,寫下的每首詩我都是負責任的,但我不想經?;剡^頭來閱讀它們。
李翔:你會被自己的作品打動嗎?
高橋:不會。我不想被感動。被自己的作品感動的人是自己熱愛自己的人。你會陷入自我熱愛這個陷阱。
李翔:你認為詩人應有平靜的生活,但有一些非常優秀的詩人同時也是冒險家,您如何看待他們?比如說像法國詩人阿波利奈爾和蘭波。
高橋睦郎: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蘭波20歲已經完成了一個詩人的使命,之后他怎么過都可以。雖然我是一個70多歲的老人,某種意義上,我現在還沒有像蘭波20歲那樣。因此,我才更加要好好生活。蘭波說,不能永遠的看到。我要看到就必須好好的活著,這就行了。
李翔:是什么因素讓你決定以寫作為生?
高橋睦郎:我一開始在公司上班,很久之后才辭職開始寫作。但后來發現寫作更適合我的性情,滿足我的個人行動。我如果是女性,有可能變成娼婦。因為對我來說,這是了解世界的方法。
李翔:你決定成為職業詩人之前的經歷,哪段對你影響較大?
高橋睦郎:幼年時代,我的幼年時代度過的超乎想象的艱難。
李翔:那是怎樣的影響呢?僅僅是個人的艱苦?還是整個日本社會共同的艱苦?
高橋睦郎:我從小沒有得到父母的愛。媽媽跟一個男人私奔了,那個男人還帶著妻子,一男兩女去了天津。她把我留給日本的爺爺,爺爺又把我送給另外一個人。普通人覺得少年時代的我非??蓱z,但是我從沒這樣認為。盡管很困苦,但是我從來沒有抱怨過任何人。
李翔:幼年時代的經歷對你作品的影響是什么呢?
高橋睦郎:一個人的獨立很重要。我從來沒想過我的作品比較灰暗、憂郁,這是跟少年時代的經歷有關。矛盾的是,我的死亡意識很強。所以我自己無所謂,我不黑暗也不明亮。
李翔:您希望您的作品帶給讀者什么樣的東西?
高橋睦郎:我從來沒有期待過給讀者帶來什么。我的作品也沒有給我什么。它唯一給予我的東西就是讓我覺得寫作不是這樣的,然后繼續拼命的寫。
李翔:您希望被人記住嗎?
高橋睦郎:離開這個世界之后,我的某一首詩的某一句能夠被某一個人記住,即使他記不住名字,只要能記住那句詩,我就覺得很幸福了。
李翔:你寫作上最大的野心是什么?
高橋睦郎:讓詩歌脫離我本人。它怎樣能遠離我,成為一個完整的作品,這是很重要的。
李翔:三島由紀夫自殺的時候,他的母親說了一句非常著名的話,“這是我兒子做的唯一一件模仿別人的事情”。我的問題是,您認為與眾不同對一個作家和詩人重要嗎?
高橋睦郎:作為三島的朋友,首先我不認為三島的母親說過這句話;其次我不認為這個有什么重要的意義。重要的不是自己,而是你怎么接近并揭開文學之謎。重要的是詩歌,不是詩人。
李翔:但是,是詩人賦予詩歌氣質的。
高橋睦郎:詩人只是詩歌的道具。
李翔:你經過了怎樣的訓練才形成了你現在的風格?
高橋睦郎:我一直認為作品不能有風格。如果別人認為我的作品是這么一種風格,那是我對詩歌寫作的怠慢。作者如果創造一種風格就會產生界限,我認為應該避開這些東西,如果不是這樣的話,繼續寫作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李翔:但是普遍的觀點是,一個作家之所以偉大,正是因為他開創了一種新的風格,創造了一種新的表達方式,比如馬爾克斯、蘭波,以及很多偉大的詩人和作家。
高橋睦郎:他們肯定不是為了創造一種風格而寫作,風格是別人附加給他們的。我覺得寫每首詩都應該是無懈可擊的,帶著這種無懈可擊的寫作態度去完成一部作品,結果是這樣(創造了一種風格)。
李翔:如果不是生活在日本,你還會成為今天的高橋睦郎嗎?
高橋睦郎:我并不想成為高橋睦郎,我想像透明人一樣,做看不見的存在。
李翔:可能對于任何一個東方作家而言,一個無法規避的問題就是西方對你的影響,甚至可以說是壓迫感,我不知道對您是什么?
高橋睦郎:能感覺到壓迫感,我認為現代詩不應該叫現代詩,應該叫西式的洋詩。我一直在思考怎樣擺脫這種壓迫,成為獨立的東西。我每天都在自己的寫作當中思考這種東西。
李翔:轉向古典或者古代是一個好的方法嗎?
高橋睦郎:我認為過去和現代是一樣的,你現在寫的東西,一千年之后的人看到還很新鮮,那么你現在寫的東西,一千年前的人讀起來,感覺也是一樣的。我一直是這樣想的。
李翔:我之所以問這個問題,是因為田原對你的介紹和評價中有這樣一句:“高橋是生活在現代的古典人,他縮小了古典和現代之間的鴻溝?!蹦阕约赫J為是這樣嗎?
高橋睦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很高興。
李翔:你怎么做到這一點的呢?
高橋睦郎:因為我沒有帶著同時代的讀者的意識寫作。
李翔:英國作家伍爾伍寫過一篇文章叫《普通讀者》,她會尋找她的作品的普通讀者,你會去尋找這樣一個普通讀者嗎?
高橋睦郎:我從來沒有考慮過讀者。如果有讀者由衷地讀我的作品,當然是很高興的一件事。但是我不是為了讀者寫作。
李翔:西方詩人和東方詩人,哪個對你影響更大?
高橋睦郎:表面上是歐洲,但根本上是東洋詩人對我影響更大。首先我作為一個日語詩人,幾千年來日語文化的影響肯定是擺脫不掉的。語言不是我個人的東西,它是有生命的,我語言發芽的時候根植在東洋。對我來說,東洋是血液,西洋是衣服。
李翔:您所指的衣服和血液的關系,是不是有點類似“和魂洋才” , 或者中國人講的“ 中體西用”?
高橋睦郎:比較相似。和魂這句話不應該這么表達,我一直反對這種說法,其實和魂并不存在。什么都沒有的時候,放在缸子里,搖搖晃晃就形成了一種東西?!昂汀蹦撤N意義上是禪宗的“無”。
李翔:我感覺無論是日本還是中國,在面向西方的時候,將近200年一點變化都沒有,無論是文學上,技術上還是整個國家的治理上,仍然是以一種心態來面對西方。
高橋睦郎:日本有時會認為自己是優秀的民族,因為引進西洋很多東西,覺得自己比中國優秀,于是發動戰爭。日本的優勢是一無所有,這種一無所有正是日本的一種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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