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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雄屏:這是一個超越的時代(3)
訪談
經濟觀察報:你曾表示,作為一個電影節,如果不整理自己的文化,只忙于珠光寶氣的頒獎禮,這幾乎在辱沒這個符號。從你上任以來這兩屆,為此做出了哪些努力呢?
焦雄屏:電影節對我的真正意義在于,必須提供一些選擇。在產業上,需要在國際范圍推廣華語電影;在文化上,整理以往電影史的一些資產,好讓年輕一代有真正的領悟。去年楊德昌去世,大家都很難過,上一代另兩位杰出導演胡金銓和李翰祥,剛好去世十周年,所以我們就做了三個導演的回顧展,出了三本專書。今年我們選擇了李行導演,他明年就80歲了。和胡、李兩位一樣,他代表了一種離散情結,從大陸去香港,再到臺灣,完成電影美學的一個轉變。他們的電影很多在講述大陸過去的事。
我希望金馬獎的人會遵守這個承諾,每年做一些扎實的整理電影文化的工作。一年一個主題,臺灣的電影史慢慢就勾勒出來了。電影節是一個很好的平臺,由年輕人來做這件事。如果讓電影資料館來做,可能很小眾,不會有這么大的影響力。
經濟觀察報:2008年臺灣電影回避不了的就是《海角七號》。有人評價它的出現,標志著十年沉寂的臺灣電影開始復蘇。也有人,比如陳可辛導演說,“這部臺灣電影比較本土化,并不代表一個方向”。你如何評價這個現象?
焦雄屏:大家說得都有道理。一般來講,這個電影會得到比較多的正面回應,觀眾的喜歡程度經由票房已經說明。
我認為特別的是票房之外的評價?!逗=瞧咛枴凡皇且粋€單一現象,而是代表著臺灣電影的一種新形態。這種新電影由觀眾跟創作者共同創造,它比較追求娛樂性和觀賞性,不過分陷溺在個人創作和導演的藝術或得獎情結之中。大家用行動來告知,這是我們想要的電影。比如臺灣人特別喜歡小人物,這部電影中主角之外的小人物,正是大家喜歡的部分。
《海角七號》代表的也不是一個創作者的出現,而是一個時代的到來。和它同期的這批導演,很多都是拍第一部電影,每個人的表現都很突出。這是比較健康的新一代導演。我個人認為表現杰出的《停車》,導演風格上也不再服務于過去的規律,不會說因為恐怖片、同性戀題材賣錢就去拍。
經濟觀察報:你覺得現在哪一類型的影片可以代表臺灣電影。比如說以前我們會提到楊德昌或者侯孝賢,現在來看呢?好像很發散。
焦雄屏:這是一個超越的時代。這個時代真的很好玩,你說這些年輕人不懷舊嗎?他們同樣懷念自己的成長,就像將《九降風》對比《風柜來的人》。但又不完全相同,《風柜》跟《九降風》都在講一群小孩子的成長,但《風柜》帶來的是一種臺灣新電影美學的觀念,侯孝賢包括楊德昌,都喜歡采取一種冷靜、客觀和疏離的態度,盡量把情感壓抑到比較遠的回憶中;但《九降風》不畏通俗,不畏直言,情感直白。
《海角七號》同樣不畏通俗,描繪了臺灣的街頭小人物,有一種特殊的新美學出來;《停車》就比較嘲諷世故,是尖酸自嘲的黑色幽默,是都市化的產物。魏德勝有一點鄉村少年情結,你看他自己的經歷。對比他們每個人,其實都不太一樣,各種方向都展現了成熟的創作力。這是一個很好的現象,值得期待。這幾部電影都是在很艱困的環境下完成的。如果未來得到更多支持,也許創作力上會有提升,可以拿出更好的作品。
經濟觀察報:前幾年臺灣每年的拍片量一直不斷下降,你覺得像《海角七號》這批作品,會不會成為大量作品涌現的一個信號?
焦雄屏:我相信在今后大概兩三年內,年輕導演的作品會層出不窮。這是一個換代的時刻。像寧浩一樣,他們都代表了新一代的電影。
經濟觀察報:《瘋狂的石頭》出來時,可能是低成本電影獲利的一種參照。但實際上,到后來并沒有引起投資環境的根本變化。
焦雄屏:雖然它沒有引起一個瘋狂的效應,但還是幫助很多人“轉彎”。從大環境來看,很多電影公司都開始計劃投資新的導演。不是說沒有影響,只不過沒有做到有一個浪潮。沒有像臺灣目前這樣,七八部電影一下子都出來了。盡管表現有好有壞,但作為一個集體的力量出現,你就會注意到它的存在和影響力。那些陳舊的電影、藝術電影,或是香港式的主流電影統統黯然失色,這就是一個浪潮。如今魏德勝已經著手投拍第二部電影 《賽德克巴萊》,拿到的資金是當時《海角七號》的十倍,1000萬美元。
經濟觀察報:你對這一代的出現還是蠻欣喜的。其實一代人總是有他們的幸運,也有他們的局限。
焦雄屏:對。臺灣導演比較注重個人經驗,創作自由,但生活經驗非常狹隘。這種狹隘是臺灣整體文化的隱憂。臺灣的教育中不太注重人文和歷史,年輕人通常缺乏歷史關照,東西現在來講形式比較花俏,對于人心的內在觀察并不很到位。
大陸的年輕人則很想在電影中承載一些世界觀,但受限于現實主義的大框架,加上檢查制度扮演著管束者的角色,整體上比較束手束腳。如果說超出這個尺度,就會往地下電影鉆,變成對政治或者是社會制度的批評,完全是內容上的反叛。但整體上兩岸三地中大陸年輕人比較踏實。
香港在主流和商業價值上比較完整,整個社會中產業風氣和專業要求,決定了技術上對主流有非常嚴格的標準。我覺得兩岸三地不管是分開還是匯流,都有一定關聯,對于大的電影史來講都是很好的。
經濟觀察報:臺灣和香港電影的發展路徑其實完全不同。香港電影受到CEPA的影響是越來越大了。
焦雄屏:的確,過去這5、6年,電影界出現了一個CEPA化的結果:內地電影香港化,香港電影內地化。香港觀眾還是想看純香港電影,但那個時代已經回不來了,內地觀眾又說不要這些虛假化、沒有文化價值的東西。我希望這是一個過渡時期。我一直認為華語電影要多元化。在今年的提名名單之中,年輕的導演增加了,電影類型也增加了,也呈現出三地鼎足的態勢。
經濟觀察報:如果接到邀約,明年會繼續留任金馬獎執委會主席這個職位嗎?
焦雄屏:個人意愿并不太高。我希望他們能夠順利找到一個繼任的主席,換一換不同的領導風格,對金馬獎也有幫助。需要有人看到我的一些缺陷,往前走,而不是在原地踏步。
經濟觀察報:你覺得自己的想法在這兩年間基本得到實現了嗎?
焦雄屏:做到理想中的百分之八十吧,不可能完美。我已經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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