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張夢佳

清?張熊《荷花蜻蜓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小池》)
陽光透過樹葉灑在水面,清流緩緩而過,悄然滋生初露尖角的小荷。蜻蜓飛來,輕輕落在嫩葉上,葉片微顫。楊萬里筆下的小池,靜謐清澈,短短四句,已勾勒出一幅詩意盎然的初夏小景。那微風拂過水面的輕柔,那蜻蜓偶爾點水的漣漪,都透過紙面,化為活潑而靈動的畫卷。
楊萬里,南宋詩人,字廷秀,號誠齋。一生詠詩兩萬余首,流傳至今的也有四千二百首。他的“誠齋體”風格別具一格,詼諧幽默、平易淺近,喜歡捕捉自然中的尋常細節。那些極為普通的日常景致,那些細碎瑣事,在他筆下,也能寫得有滋有味,意趣盎然。質樸中透出風雅,清新曉暢之趣,又帶著市井煙火的生動。
他的詩里有山川花木,有市井巷陌,有農家炊煙,也有野店茶香。從品茗賞茶到時令飲食,從野店茶肆到田園居家,凡人細事,亦能入詩,在他的筆下,皆流淌出生活的詩意,也彰顯出宋人的風尚。

南宋 劉松年《攆茶圖》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盞中乾坤:分茶與香事
南宋時期,品茶風氣正盛,無論是富貴人家,還是尋常巷陌,都少不了一盞好茶。楊萬里更是出了名的嗜茶之人,不僅在當時的文人圈廣為人知,后世也常津津樂道。在他留下的四千二百余首詩作中,隨處可見關于茶的描寫?;蚣毱凡桧?,或賞玩分茶,連半夜失眠也離不開一盞茶湯。
楊萬里生于江西吉州,那里山水環繞,水清茶香,是著名的產茶圣地,正如陸羽《茶經·八之出》所言:“江南,生鄂州、袁州、吉州?!闭\齋先生對茶的熱愛,似乎是打從出生起就注定的。
在眾多茶品中,楊萬里尤愛雙井茶。
《晚興》一詩中,他寫道:“雙井茶芽醒骨甜,蓬萊香燼倦人添?!彪p井茶甘爽如醒骨,喝一口便神清氣爽,似乎所有疲憊一掃而空。
雙井茶,又稱洪州雙井、黃隆雙井、雙井白芽,產于江西修水、南昌一帶,是宋代名茶之一,亦是會向朝廷進貢、供皇室飲用的貢茶。因茶樹生于雙井村,故而得名。雙井茶屬于芽茶,色白如玉,品質上乘,久負盛名,自唐宋來,深受文人墨客青睞。
北宋著名文學家歐陽修對雙井茶極為推崇,甚至專門以“雙井茶”為題,寫過一首詩:
西江水清江石老,石上生茶如鳳爪。
窮臘不寒春氣早,雙井芽生先百草。
白毛囊以紅碧紗,十斤茶養一兩芽。
長安富貴五侯家,一啜猶須三日夸。(《雙井茶》)
在他的《歸田錄》中,也寫:“自景佑已后,洪州雙井白芽漸盛,近歲制作尤精,囊以紅紗,不過一二兩,以常茶十數斤養之,用辟暑濕之氣,其品遠出日注上,遂為草茶第一?!?/p>
茶芽的細嫩,猶如“鳳爪”,采摘好的茶芽用紅紗裝裹,每袋不過一二兩。存放時為了防止受潮發霉,要拿十幾斤普通茶葉來養護,這就是“十斤茶養一兩芽”。足見其珍貴。
飲過此茶,“一啜猶須三日夸”,足以見得歐陽修對雙井茶的推崇與贊美。
蘇門四學士之一的黃庭堅出生于江西修水,正是此茶的產地。他在收到家鄉寄來的名品雙井茶后,饋贈蘇軾,并寫下一首《雙井茶送子瞻》。主意是為了表達對蘇軾的仰慕與關愛,也是委婉的勸解,但其中有一句,“我家江南摘云腴,落硙霏霏雪不如”。生長在高處的茶樹,吸收云霧滋養,葉片格外繁茂,因此用“云腴”來形容茶葉的豐潤與鮮嫩。雖為襯筆,卻也寫出了雙井茶之好、之妙。
在宋代,喝茶的方式與今天不同,人們并非直接用滾水浸泡,而是先將茶葉研磨成細粉,再將水煮沸沖泡。所以詩里說“落硙霏霏雪不如”,茶粉潔白,連雪花都比不上它的細膩與純凈。
歐陽修位列“唐宋八大家”之一,可謂是北宋初期的文壇泰斗。他自號“六一居士”,后人為了紀念他,在西湖之濱的孤山鑿建一泉,名為“六一泉”。楊萬里后來游歷西湖時,身上正好攜帶有家鄉的特產“雙井茶”,遂因地制宜,以“六一泉”水烹煮,并寫下這首《以六一泉煮雙井茶》:
鷹爪新茶蟹眼湯,松風鳴雪兔毫霜。
細參六一泉中味,故有涪翁句子香。
日鑄建溪當退舍,落霞秋水夢還鄉。
何時歸上滕王閣,自看風爐自煮嘗。
在他眼中,新采的雙井茶葉,如鷹爪般纖細卷曲,煮茶時湯面浮起細碎泡沫,如同螃蟹的眼睛在水中微微閃動。水沸聲如松濤,茶沫如霜花,茶湯清冽,沁人心脾。
“六一泉”即指六一居士歐陽修,“涪翁”更是黃庭堅的晚號。雖同為宋人,一北一南,楊萬里與他們相隔百年。品下這雙井茶,也喚起了他對這兩位著名文學家詠茶詩句的回憶。不僅如此,眼前之景更讓他聯想起《滕王閣序》,“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遙望家鄉,心中滿是惆悵與鄉思,他盼望有朝一日能登滕王閣,再煮飲雙井茶,再俯瞰那秋水長天。
當然,對宋人來說,茶之妙不僅在于飲茶,茶的藝術,亦在于烹。

南宋 審安老人 《茶具圖贊》茶具“十二先生”
在《澹庵坐上觀顯上人分茶》中,楊萬里曾詳細描寫過一場精彩的分茶:
分茶何似煎茶好,煎茶不似分茶巧。
蒸水老禪弄泉手,隆興元春新玉爪。
二者相遭兔甌面,怪怪奇奇真善幻。
紛如擘絮行太空,影落寒江能萬變。
銀瓶首下仍尻高,注湯作字勢嫖姚。
不須更師屋漏法,只問此瓶當響答。
紫微仙人烏角巾,喚我起看清風生。
京塵滿袖思一洗,病眼生花得再明。
漢鼎難調要公理,策勛茗椀非公事。
不如回施與寒儒,歸續茶經傳衲子。
在南宋茶道中,分茶自有一番獨特風韻。它始于唐,興于宋,是文人雅士熱衷的心頭好。與其說是飲茶,不如說是賞茶。

宋 佚名 《斗漿圖》 黑龍江省博物館藏
茶人在注水時,憑手法和力度的微妙控制,讓茶沫在盞面浮動,變幻出不同的圖案。水流激蕩,茶香裊裊,泡沫層層疊疊,或旋轉回環,或緩緩鋪展,如雪花落下,又似絮絮飄零,若即若離,恍若夢境??梢哉f,分茶完全是視覺的藝術。
楊萬里尤愛分茶,在他的詩里,將這茶藝之妙描繪得靈動鮮活:顯上人持銀瓶注湯于黑釉兔毫盞中,水線緩緩落下,涌起雪白泡沫,如行云流水,又如寒江倒影,甚至隱約呈現出文字形狀,如草書般龍蛇舞動。所以他感嘆:“分茶何似煎茶好,煎茶不似分茶巧?!?/p>

北宋 白瓷茶盞 東京城州橋遺址
唐代以煎茶為主,茶具多選用如玉如冰的青瓷、白瓷,色澤瑩潤,正適合煮沸茶湯的潔白清澈。然而到宋代,飲茶方式的改變直接推動了茶器形制的變化,點茶法取而代之,茶末擊拂后,表面泛起細膩的泡沫,若用淺色茶盞,反而顯得暗淡無光,于是黑釉盞應運而生,成為斗茶的的最佳伴侶。楊萬里詩里的“兔甌”,正指的是黑釉兔毫盞。

宋 黑釉兔毫盞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福建建陽窯燒制的兔毫盞(建盞),釉色烏黑透亮,盞內有細密的毫紋,如兔毛般閃爍。宋人斗茶,講究茶湯白而綿密,故需以黑盞襯托白茶沫的清麗。宋徽宗在《大觀茶論》中也提到:“盞色貴青黑,玉毫條達者為上?!?/p>
與點茶技藝相輔相成,宋代茶盞的造型也不同于前朝,往往采用大敞口、斜直腹、小圈足的設計,形如斗笠,宋人稱之為“甌”。這種設計獨具匠心:大敞口使茶末懸浮空間更大,斜直腹便于茶末在擊拂時迅速上浮,而小圈足則使茶渣沉淀——可謂是兼具了美觀與實用。
青黑盞面,映襯銀毫斑紋,既有質感,又能將白茶湯襯托得分明。黑白交織,流動得茶沫若隱若現,所以楊萬里寫:“二者相遭兔甌面,怪怪奇奇真善幻?!辈枞朔路鸹懋嫀?,盞面即是畫布。人在其中,看不盡乾坤變化,品不盡其中意趣。光怪陸離間,如夢如幻。
分茶之美,正在于那剎那間的奇妙幻象。茶盞不過寸許,卻可承得下萬象世界??v然圖案須臾即散,留下得不過一盞清茶,仍足以讓人回味良久。
宋人愛茶,因此更要營造品茗的意境。茶香雖清,可單有茶香總覺意猶未盡,唯有焚一爐好香,才能與茶味相得益彰。
琢瓷作鼎碧于水,削銀為葉輕如紙。
不文不武火力勻,閉閣下簾風不起。(楊萬里《燒香七言》?
香爐以青瓷制成,釉色青碧如水,仿佛碧波蕩漾。爐中放置薄如紙的銀葉,緩緩焚燒珍貴的古龍涎香,那香氣濃郁而悠長,但因隔火而不見煙。

北宋 青釉三足香爐 青瓷博物館藏
隔火熏香法,是宋人焚香的獨到之處,所謂“取香不取煙”。宋人講究香氣的清和悠長,因此以銀片隔火以減弱明火,使香料徐徐散開彌漫在茶席之上,宛如清風徐來,既無濃煙擾人,又能長時間留香,最適合文人靜坐品茗。

北宋 白瓷香熏 東京城州橋遺址
香爐中氤氳香氣繚繞,茶盞中雪白茶沫如行云流水,茶香與熏香交織,雅士們對坐,品茗論道,人在其中,茶未入口,心已先寧。
楊萬里嗜茶成癖,自嘲:“未嫌詩得瘦,只苦茗妨眠?!币矊懀骸耙驯辉姙樗?,更添茶作魔?!钡瑫r,《不睡四首》詩里,他又說:“夜永無眠非為茶,無風燈影自橫斜?!痹娕c茶,仿佛成了他生活中相互糾纏的靈感之源。
不過,在分茶游戲之余,楊萬里也不乏自?。骸皾h鼎難調要公理,策勛茗椀非公事。不如回施與寒儒,歸續茶經傳衲子?!迸c其流連于分茶妙技,不如將這好茶分給清貧的讀書人,讓他們續寫茶經,傳與僧侶。帶有玩笑意味,也是儒者的自我警醒:茶事雖雅,終究不過小技,若耽于其中,便與“經國濟世”之志相悖了。
正所謂“器以載道”,君子飲茶,不止于淺嘗輕飲、口腹之欲,更應當于一壺一盞中體悟清寂雅趣,在茶香中省察心性??峙逻@才是文人雅士的“茶之道”。?

明 王問《煮茶圖》(局部)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四時有味:節令與飲饌
四時流轉,飲食自有其節令之味。宋人的餐桌上,自然不僅有茶,還有應時應景的點心與佳肴。
楊萬里寫過很多春天——“似青似白天濃淡,欲墮還飛絮往來”的春天,“乍暖柳條無氣力,淡晴花影不分明”的春天——他筆下的春天,既有春回大地,又有盎然生機。雖然他又感嘆,“無那風光餐不得”,但誰說這大好春光就“餐不得”呢?
有句古話講,“民以食為天”。綠意萌發的時節,當然少不了飲食情趣。
《清明杲飲二首》中楊萬里寫:“雪藕新將削冰水,蔗霜只好點青梅?!鄙徟簞倧木飺破?,薄片如玉,涼透了,晶瑩剔透。青梅裹著一層糖霜,像裹上一層春天里薄薄的霧靄,酸里透甜,入口化渣。這樣一席清涼爽口的點心,解渴也解乏,透著春天獨有的靈動和新鮮。
春日宴席上,當然不止冰鎮蓮藕和蜜漬青梅,在《清明杲飲二首》的另一首里,楊萬里寫:“南溪春酒碧于江,北地鵝梨白似霜?!苯系貐^自古便有釀春酒的習俗。新釀的米酒,色澤清碧,味道甘醇,置于陶罐中,飄散微醺的香氣。再配上北地鵝梨,那白凈如霜的梨肉,咬一口清甜脆爽,仿佛整個春天的甘洌都凝于齒間。這首詩的后半還寫:“絕愛杞萌如紫蕨,為烹茗碗洗詩腸。”杞萌即枸杞的嫩芽,初春常見的一種野菜,美味非常。
宋人重視時令,講究四時有味。清明前的寒食節,也是宋代重要的時令節慶之一。

北宋 蘇軾 《寒食帖》(局部)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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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傳寒食節起源于春秋戰國時期晉文公,為紀念介子推,而禁忌煙火,只能吃冷食,所以名為“寒食節”。
每到寒食前后,家家戶戶早備好各種冷盤、果飲、蜜餞,種種佳肴玲瑯滿目。楊萬里在《寒食對酒》里寫:
先生老多病,頗已疏綠醑。
兒童喜時節,笑語治樽俎。
南烹俱前陳,北果亦草具。
蝤蛑方絕甘,筍蕨未作苦。
寒食節當天,詩人因年老多病不再貪戀美酒,孩子們卻是興高采烈,圍坐在一起忙著布置酒菜,屋里一派熱鬧景象。南方的菜肴,北地的果品,都齊齊擺上餐桌:蝤蛑(梭子蟹)蟹黃飽滿,鮮美甘甜。春筍、蕨菜剛從土里拔出來,尚帶著泥土的氣息,因此也新鮮水靈,還沒有生出苦味。小孩子圍坐在桌邊,嘰嘰喳喳,笑聲不斷,年邁的楊萬里坐在一旁,看著滿桌佳肴,心中也泛起暖意。
寒食節禁火冷食,卻因這一份熱鬧,變得格外溫馨。
宋人愛吃蟹,尤其是秋天。蟹肥膏滿,持螯對酒,成為一種風雅之事。文人雅士聚在一起,往往少不了螃蟹助興。

宋 佚名《荷蟹圖》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北宋著名文學家、政治家宋庠曾寫:“左手螯初美,東籬菊尚開?!弊笫殖烛?,右手把酒,秋風微起,菊花搖曳,蟹香在杯盞間流轉,好不愜意。蘇軾更是自稱“老饕”,對吳中稻蟹愛不釋口。他在詩中寫:“堪笑吳興饞太守,一詩換得兩尖團?!睈坌分?,竟不惜以詩易之。陸游也直言:“有手但可持蟹螯?!?。
楊萬里自然也逃不過食蟹的誘惑。他在《糟蟹六言》中對糟蟹大加稱贊:“霜前不落第二,糟余也復無雙?!痹阈飞珴沙燃t,蟹黃如金,肉質豐腴,腌漬得當,入味濃郁。清香中帶著微閑,鮮美中透出酒韻,吃上一口,便覺齒頰留香。他對糟蟹的描繪,也尤為精妙:“酥片滿螯凝作玉,金穰熔腹未成沙?!毙夫周?,似凝脂美玉,光滑細膩,入口即化。那金黃的蟹膏,溫潤飽滿,似琥珀般泛著光澤。一口咬下去,綿密的質感在齒間融化,甘香滿滿。
楊萬里愛之極深,甚至還專門寫了一篇《糟蟹賦》,稱糟蟹“能納夫子于醉鄉,脫夫子于愁城”。食蟹于他,不僅是味覺享受,更是一種生活方式。一盤糟蟹,一壺清酒,秋風吹過,愁緒全消,只余醉臥秋日之中的閑適與從容了。
器以載道:金銀與瓷器?
一杯一果一菜一味,不光是口腹之享,也是季節的信物。
春日就該嘗采山野菜佐茶,秋天就該食糟蟹配酒。宋人生活中,飲饌不僅果腹,亦是親近自然、寄托情懷的一種方式。因此不僅對待食物鄭重其事,就連使用的酒具食器,都精美無比。

宋 葵形銀盞 彭州市博物館藏?
兩宋時期,商品經濟繁榮,市民文化興盛,金銀器不再專屬于達官貴族?!稏|京夢華錄》里記載,“凡酒店中,不問何人,止兩人對坐飲酒,亦須用注碗一副,盤盞兩副,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碗三五只,即銀近百兩矣。雖一人獨飲,碗遂亦用銀盂之類?!辈粌H高檔酒樓中用白銀打造成套酒具來招徠貴客,哪怕是街邊道旁的茶坊酒肆,只要店主稍有財力,也會盡可能使用金銀器盛蔬果小食。
且那時的文人士大夫講究風雅,追求自然雅趣,于是宋代的金銀器,不再像唐代那樣華麗濃艷,不再刻意堆砌龍鳳異獸的繁麗紋樣,而是講求線條流暢、造型清麗?;蚴呛喖s小景,或是瓜果花卉,既有文人書卷氣,也帶著市井的質樸與生活的意趣,自然又靈動。

南宋 菊花金碗 彭州市博物館藏
碗口猶如菊瓣綻放,弧腹猶如花瓣層疊,四周還雕有葉脈,真正宛如一朵盛開的金菊。菊花象征高潔與堅韌,在宋代,被不少文人推崇。楊萬里就曾寫詩歌詠:
物性從來各一家,
誰貪寒瘦厭年華?
菊花自擇風霜國,
不是春光外菊花。(《詠菊》)?
宋人愛花,花是少不了的裝飾,在這種風尚的影響下,不僅金銀器皿,花葉瓜果亦是瓷器上常見的樣式紋樣。?

北宋 青白釉蓮瓣紋瓷碗 東京城景龍門遺址

北宋 定窯白釉荷葉式盞托 故宮博物院藏

北宋 汝窯青瓷蓮花式溫碗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宋代是陶瓷工藝發展的巔峰時期,大江南北名窯迭起,其中汝窯、官窯、哥窯、鈞窯、定窯,更是宋代瓷器中的翹楚,均以獨特風格和精湛工藝聞名于世,被稱為“五大名窯”。無論是汝窯的天青如洗,鈞窯的釉變如霞,還是哥窯的紋如冰裂,定窯的白瓷如玉,宋瓷之美,美在它溫厚與含蓄,正契合了宋人的內在氣韻。
花形碗盞中盛著佳肴美酒,飲者對坐,輕聲談笑,窗外花枝微顫,香氣盈室。映著燭光,花影晃動,似真似幻?;蚺e杯,或淺酌,酒色在碗中蕩漾,倒映著人的笑顏,透出幾分醉意。

北宋 宋徽宗趙佶《文會圖》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楊萬里有一首著名的詩《道旁店》:“路旁野店兩三家,清曉無湯況有茶。道是渠儂不好事,青瓷瓶插紫薇花?!?
路邊遇到幾家小店,大清早連水、茶都沒有備齊,要說店主懶散呢,青瓷瓶里卻先插上了紫薇花。寥寥幾句,盡顯普通人在平凡瑣碎的日常生活中,對美的渴求。

“青瓷插花”
圖源:《小原流盛花瓶華杰作選集.1935年小原六合軒刊本》
宋人的生活,總是與自然相連,與天地共生。在楊萬里筆下,那雪白的梨、酸甜的梅,那碗中凝脂般的蟹膏,都不只僅僅是食物,而是生活的詩意,映照著宋人追求雅致情趣的心境。宋人以茶為道,以酒會友,飲食在他們眼里,更是一場藝術的表達。黑釉兔毫盞中涌動的雪白茶沫,金碗瓷盞展現的花果之形,都是風物之美與人情之雅的交織,透著清雅,又滿含閑趣。
他們在平淡中見風骨,于尋常中現滋味,風雅而克制,細膩而悠長。楊萬里恰恰擅長從日常物事汲取靈感,以平易曉暢的詞句,賦予市井巷陌的生活細節以獨特的韻味,化為雋永的詩篇。在他筆下,所有看似普通的物象,無不透出閑適從容的氣息。這種在尋常中寄托情懷、在質樸中感悟美的方式,正是宋人的生活美學,也是詩意隱于平常之中的生活哲學。
圖片 | 張夢佳
排版 | 黃思琦
設計 | 尹莉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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