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暑期訓練營B組 刁泓琳 康愷

“你再等一下，我剛剛開完會，二十分鐘后才能到。”記者接到在某中央部委工作的黎辛的電話，此時表針正好指向中午十二點。

黎辛，39歲。90年代末，和她許多混跡商海的同學不同，從某知名財經院校碩士畢業后，她選擇進入中央部委，開始追逐自己一直夢想的“家國情懷”。

二十分鐘的等待后，一輛銀色的老款奧迪進入記者的視線中。黎辛看起來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來她是剛剛從外地出差回來，昨天晚上做最晚的航班到達北京。

看到記者，她特意將頭發扎起，讓自己的白發掩在黑發之中。盡管白頭發已經幾乎占據了半壁江山，但她卻很少去仔細打理它們，或者是刻意地將它們染成黑色。“實在是太忙了，根本沒有時間思考這些。”

在之后接近三個小時的訪談中，“忙”、“太忙了”成為她形容她生活現狀的唯一詞匯。由于工作性質特殊，15年的公務員生涯中，她一年365天，即使是在法定節假日也依然要進行工作，她甚至有些記不太清自己上次休假是什么時候了。“我結婚后的婚假至今還欠著呢！”她帶著調侃的語氣告訴記者。

同命相連的還有39歲的李明，他現在在中部某縣縣委組織部擔任辦公室主任，副科級，任職兩年。

用外人的眼光看，他的生活循規蹈矩，每天正常上班時間七個半小時，周六照常上班。但外界不知道的是，循規蹈矩的生活對于李明來說并不輕松，“特別是干部調整，基層組織建設時，我需要經常加班。”

巨大的任務量并沒有充足的人手可以來分擔。他所在的組織部近三年都沒有招進新的公務員。與此同時，黎辛所在的部門編制也一直停留在5個。“中國經濟的體量番了幾倍，我們要處理的工作也更加復雜，只能一個人承擔更多的工作。”

采訪中，黎辛一直試圖糾正媒體報道中對公務員的標簽化定義。“如果我們都像媒體中所描述的那樣清閑，現在整個國家機器就沒有辦法運行起來。”研究制定政策、批閱文件、參加會議排滿了她整個日程表。

為了方便工作，單位給她在工作地址附近配備了一套不到80平米的老房子。在另一個附近部委工作的丈夫也和她一起搬入了這個兩居室開始了“蝸居生活”。

這所小居室中擺放著冰箱，但是冰箱中并沒有任何可以用來做飯的食材，似乎成為了家中一個單純的擺設。“我們每天基本都是晚上11點多才回家，晚飯在單位吃。有的時候回來早了，只能臨時去買菜做飯。”連續的加班讓這個“蝸居”顯得有些冷清，只成為夫妻雙方一個可以睡覺落腳之地。

夫妻同在一個屋檐下，卻很難感受到家的溫馨，黎辛坦言自己的幸福感在不斷降低。而一同降低的還有她的生活質量。一個月5000多元的工資，只能勉強應付不斷攀升的物價，一個月下來，她只能看著自己只剩下3位數的工資卡興嘆。“車和房都是我父親掏錢買的，我們的工資幾乎不長，而房價卻一直上漲。不想啃老，最后卻還是要陷入這個怪圈。”

十年間，由科員變為處長，黎辛的工資番了2倍，北京人均工資番了15倍，而北京的房價卻番了25倍。剛工作的時候，黎辛還可以拿著結余的工資買一些便宜的玉石收藏，但是現在，她已經徹底放棄了這個愛好。

“有人說我們就是干著賣白粉的活兒，拿著買白面的錢。”她戲謔地說。

黎辛慶幸自己暫時沒有孩子，如果有了孩子，夫妻雙方的工資肯定不足以在這個寸土寸金的皇城根下生活。在中央部委，黎辛的工資并不算低，工資改革后，剛入職的年輕公務員一個月只有3000元左右的工資。依靠著3000元，不僅要養活老婆孩子，還要孝順父母，在北京城只能是異想天開，百日做夢。

在小縣城里生活的李明物質壓力相對要低，每個月收入是2500元左右，包含基本工資800元和補貼1700元。此外，每年還有3600元的額外補助。目前，靠夫妻兩人工資和公積金貸款已經能夠買的上房子，一家三口過著小康生活。

盡管家庭美滿，但李明卻并不開心，他一直在為自己的年齡憂愁。“這個年齡是一個不上不下的年齡，我的上升空間有一個看不見摸不著但是確實存在的天花板。”他也一度想搏一搏，打破自己的“鐵飯碗”，從體制里跳出來，遁入商海，但考慮到自己稀缺的人脈，只能又猶疑地退回來。“下海的公務員都有自己的人脈關系，一些國家部委的干部所擁有的人脈資源和能占用的公共資源是非常大的，對于基層公務員來說，很少有這種人脈資源。”

掌握李明羨慕的人脈資源的黎辛卻不想放棄自己最初的“家國”夢想，“如果不是因為還抱著對國家的情懷，我想我支持不到現在。”她反復強調這種為國家獻言獻策的“實干情懷”。在她眼中，這種情懷的實現讓她形成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而另一個更加隱晦的原因則是她發現她無法設想沒有這份工作的生活。“想過要離開現在的職位，但是發現不是這份工作需要我，而是我需要這份工作。如果突然有一天閑下來了，我覺得我會無所適從。”她將之定義為“路徑依賴”。

但是她并沒有放棄尋找新的生活目標，2014年，黎辛準備開始調養一下自己15年虧空的身體，爭取在40歲前能夠懷上寶寶，當一個準媽媽。“以后的生活還是需要有其他的依靠，至于怎么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李明則每日翻看報紙，繼續等待工資上漲的消息。

（黎辛、李明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