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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強人普京
    導語:我認為普京把俄羅斯的利益擺在高于一切的位置。他討厭俄羅斯被外國人擺布。在這一點上,很多俄羅斯人支持他。他并不是一個共產主義者——他沒有那么多“意識形態”,他不支持恢復計劃經濟——但是他的價值觀又植根于共產主義時期,因此,他不信任西方,容易陷入暗中破壞俄羅斯的陰謀論。他不介意用暴力的方式來對付異己。他聲稱自己是一個民主人士,但是他并不信任民主——如果他相信,他就沒有必要操控選舉

     

    鐘蓓
    英國著名記者安格斯·羅克斯伯勒(An-gus Roxburgh)于1980年代被《星期日泰晤士報》派駐莫斯科工作。1989年,他與另外兩位記者,以及8名外交官被蘇聯驅逐出境,此事成為冷戰時的間諜丑聞。2006年,羅克斯伯勒所在的公關公司被選中為俄羅斯政府提供媒體公關服務,他成為克里姆林宮的媒體顧問。此后3年,他得以近距離觀察俄羅斯政府的高層政治,獲得大量一手資料。重回媒體的羅克斯伯勒依舊關注俄羅斯的相關問題,利用工作便利,他有機會繼續與當事人就相關問題探討。所有種種,都使羅克斯伯勒的《強人治國:普京傳》一書在內容上更為豐富。
    問:經濟觀察報
    答:安格斯·羅克斯伯勒
    問:你提到本書展現的俄羅斯不是你本來希望描述的樣子,也不是20年前蘇聯剛解體時你想象它將發展成為的樣子。你本來希望描述的是怎么樣的俄羅斯?
    答:在蘇聯解體以后,無論是西方還是俄羅斯,都殷切希望俄羅斯能發展成一個自由、民主的國家。但是,由于俄羅斯自身的發展,以及我所觀察到的西方對葉利欽、普京任期時采取的不得力政策,這一愿景并未發生。當然,俄羅斯在諸多方面是自由的。人民享有個人自由,經濟是蓬勃發展的資本主義市場經濟。但政治自由仍然受限。我也相信,俄羅斯有權被視作世界上的一個主要力量,但西方國家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我相信,這讓俄羅斯的處境更糟,這也使俄羅斯在處理國際事務時成為一個更難相處的伙伴。我在書中描述了普京如何在俄羅斯實施反民主政策,使西方拉響了警報,導致西方不太熱衷接受俄羅斯作為合作伙伴。這個結果也促使普金使用更加孤立無援的政策。
    問:梅德韋杰夫慢慢地也有了自己的政治理念和班底。他也開始發出自己的聲音,在未來的日子,梅德韋杰夫會對俄羅斯政治有更大的影響力嗎?西方政府和媒體是否更認同梅德韋杰夫取代普京?
    答:相比普京,西方政府當然更愿意和梅德韋杰夫打交道。我的確認為這兩個男人之間存在差異。但是普京作為最高領導人,他有效地將梅德韋杰夫作為一張“更溫柔的面孔”呈現給世界,卻又不讓他進行有意義的改革?,F在,普京是坐在主位上大權在握,我認為,梅德韋杰夫的影響力將微乎其微,甚至小于此前他任總統之時。很多俄羅斯的自由派把他們的信心押在梅德韋杰夫身上,并不是因為他們認為他是一個激進的改革者,而是因為比強硬的普京,他是一個更好的選擇。但今天,他們對梅德韋杰夫也幻滅了。
    問:這本書寫于2011年,但在書中堅決認為2012年3月普京當選總統已毫無懸念。你為什么這么確定?
    答:所有跡象表明,普京和他的門生梅德韋杰夫,將2008年~2012年的四年任期(普京為總理,梅德韋杰夫為總統)視為一項臨時舉措。假如普京愿意,這項舉措使他有可能在2012年重新成為總統。在這期間,很明顯,梅德韋杰夫鐘情于總統一職,并希望能連任。在一些關鍵問題上(如人權、經濟改革等),梅德韋杰夫與普京保持距離,但是他沒能建立起足以支持自己的后臺。這使得普京可以在2011年宣稱,我在國內更受歡迎,并希望重新成為總統。梅德韋杰夫沒有選擇,只有遵從。但諷刺的是,這兩個操控權力的男人引發了人們很大的不滿,抗議持續到今天。
    問:你認為美俄政府的交流是非常有問題的,因為彼此并不真正互相了解并互相尊重,導致了很多因誤解而產生的矛盾。這些誤解有沒有可能化解?
    答:是的,雙方都有很多誤解。美國人認為,蘇聯解體后應當成為“像我們一樣”,他們難以接受俄羅斯人開始打造自己的身份和民主的版本,以及迅速引進資本主義,造成了俄羅斯國內的困境和理想幻滅(即使對于國家發展是必須的)。美國人直到今天都沒有在世界舞臺上把俄羅斯當作可匹敵的對手。對俄羅斯人來說,他們堅決反對美國的單邊主義,尤其是試圖在不同國家改變其政權。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好吧,美國人會很好接受俄羅斯人自己選出的領導,如果他們選出的像普京這樣的專橫領導人,那是他們的事。俄羅斯人自己則應當明白,如果他們在國內不自由民主,西方國家將永遠不會平等對待他們。假如普京希望被視為一位與西方領導人相媲美的世界級領袖,他在國內的表現也應該是民主的。但是,西方無法讓其實現民主,只能通過仿效先例達到。
    問:對于車臣恐怖主義分子的壯大,你認為是兩次車臣戰爭中俄羅斯軍隊的殘暴行為而導致的?,F今的普京政府是否也有人認識到這一點并在車臣問題的立場上做些調整?
    答:沒有。他們拒絕接受車臣恐怖主義源自于此。他們認為,或者假裝認為,各種各樣的“全球恐怖主義”與他們在車臣的殘酷行為無關。普京甚至有時暗示是西方在高加索地區鑄成了恐怖主義,因為他們希望分解俄羅斯聯邦。個人來說,我認為這是無稽之談。第一次車臣戰爭前,我去過那兒。當地沒有任何伊斯蘭原教旨主義的跡象。只是在俄羅斯入侵之后,伊斯蘭原教旨主義才作為一種民族認同的表達,在車臣滋生起來。
    問:普京政府認為恐怖主義和西方式民主是雙重邪惡,為什么他們會有這樣的觀念?
    答:關于恐怖主義,普京認為,車臣極端分子的暴行是與世界范圍的伊斯蘭運動相關的,都是反對美國和其他國家而實施的暴行。我認為他夸大了這一情形。普京在高加索地區實施的政策遭遇了強烈反對,特別是他采取的對當地人脫離俄羅斯聯邦企圖的殘酷鎮壓。相較之下,對普京而言,將車臣描述成恐怖主義更為省事。對于西方式的民主,普京聲稱他是一位民主人士——但是我不確定,他所理解的“民主”是否與大多數西方國家所理解的一樣。當然他不愿西方強行把它的民主模式灌輸給俄羅斯。普京宣稱,在他的領導下,俄羅斯無論如何都會走向民主。他對發生在格魯吉亞和烏克蘭的民主革命感到恐慌,因為這幾乎意味著他和他的西爾維克小團體(siloviki)將失去權力和特權。
    問:在你看來,普京本人的核心價值觀是什么?
    答:首先,我認為普京把俄羅斯的利益擺在高于一切的位置。他討厭俄羅斯被外國人擺布。在這一點上,很多俄羅斯人支持他。他并不是一個共產主義者——他沒有那么多“意識形態”,他不支持恢復計劃經濟——但是他的價值觀又植根于共產主義時期,因此,他不信任西方,容易陷入暗中破壞俄羅斯的陰謀論。他不介意用暴力的方式來對付異己。他聲稱自己是一個民主人士,但是他并不信任民主——如果他相信,他就沒有必要操控選舉!
    問:你當初被俄羅斯驅逐,而后有成為政府媒體公關重返俄羅斯,你當時的感受奇妙嗎?
    答:我與俄羅斯之間有著很親切的關系,從上世紀70年代起我還在學校的時候就開始學習俄語。我在那段針鋒相對的冷戰時期曾被驅逐,不過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隨后我又回去了。然而公關部的工作并沒有為我的事業帶來多大的滿足,我試著利用那段時間向普京的發言團隊說明媒介是如何在一個自由的國度運作的,我希望他們能予以國內的媒體更多的民主。但我什么也沒能改變,又慶幸地回到了新聞行業。
    問:你在書中提到“強人”(silovik)一詞,指的是因在某個國家安全部門工作過而成為政府要員的男人。這個詞非常貼題,但是最后用“Strong Man”,而沒有選用Silovik作為書名?
    答:“Silovik”,嚴格意義上來說,就是指在安全部門和軍事部門受訓過的人,尤其是克格勃。事實上,普京自己就是一名西爾維克,而且在他的政府中,他依賴許多和他有相同背景的人。但對于這本書的標題,我想用一個更廣義的詞來形容普京如何運用他的權力,向外界投射出一個既有力量又有權力的形象。這個形象也是他樂于維護的——通過他富有男子氣概的照片和粗獷的語言。在我看來,這也是大多數俄羅斯人希望見到的領導人形象。
    問:你寫過一本《真理報:蘇聯新聞機器的內部》(Pravda: Inside the Soviet News Ma-chine)那本書的主要內容和觀點是什么?蘇聯時期媒體和俄羅斯時期媒體的特點有什么異同?
    答:我是在戈爾巴喬夫當權的改革開放時期寫下的那本書。書里記錄了當時蘇聯共產黨的官方政治言論,并且分析了當時的政黨是如何利用媒體來操控社會的。自然現在是得另當別論了。葉利欽時期的人們享有充分的自由——有人會說那是無政府狀態!——因為當時的大部分報紙和電視被獨裁者所占據,大肆宣揚他們自己的政治觀點。這當然也不是純粹的民主,盡管當時的媒體仍發出多種不同聲音。從那之后,在普京統治下,某部分媒體得以保持自由,比如一部分報刊,互聯網和廣播電臺,但是所有重要的聯邦電視頻道幾乎都以不同形式受到克里姆林宮的控制。我深深感到這是民主在俄國的發展中所面臨的最大的威脅。沒有電視的自由,反對聲就無法傳播到公眾的耳朵里,當權者就永遠不會受到應有的挑戰,如此,腐敗也將不期而至。

    by鐘蓓

    英國著名記者安格斯·羅克斯伯勒(An-gus Roxburgh)于1980年代被《星期日泰晤士報》派駐莫斯科工作。1989年,他與另外兩位記者,以及8名外交官被蘇聯驅逐出境,此事成為冷戰時的間諜丑聞。2006年,羅克斯伯勒所在的公關公司被選中為俄羅斯政府提供媒體公關服務,他成為克里姆林宮的媒體顧問。此后3年,他得以近距離觀察俄羅斯政府的高層政治,獲得大量一手資料。重回媒體的羅克斯伯勒依舊關注俄羅斯的相關問題,利用工作便利,他有機會繼續與當事人就相關問題探討。所有種種,都使羅克斯伯勒的《強人治國:普京傳》一書在內容上更為豐富。

     

    副標題: 普京傳
    作者: 安格斯·羅克斯伯勒
    譯者: 胡利平  林華
    出版社: 中信出版社
    出版年: 2012-6

     

    |訪談|

    問:經濟觀察報

    答:安格斯·羅克斯伯勒

    問:你提到本書展現的俄羅斯不是你本來希望描述的樣子,也不是20年前蘇聯剛解體時你想象它將發展成為的樣子。你本來希望描述的是怎么樣的俄羅斯?

    答:在蘇聯解體以后,無論是西方還是俄羅斯,都殷切希望俄羅斯能發展成一個自由、民主的國家。但是,由于俄羅斯自身的發展,以及我所觀察到的西方對葉利欽、普京任期時采取的不得力政策,這一愿景并未發生。當然,俄羅斯在諸多方面是自由的。人民享有個人自由,經濟是蓬勃發展的資本主義市場經濟。但政治自由仍然受限。我也相信,俄羅斯有權被視作世界上的一個主要力量,但西方國家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我相信,這讓俄羅斯的處境更糟,這也使俄羅斯在處理國際事務時成為一個更難相處的伙伴。我在書中描述了普京如何在俄羅斯實施反民主政策,使西方拉響了警報,導致西方不太熱衷接受俄羅斯作為合作伙伴。這個結果也促使普金使用更加孤立無援的政策。

    問:梅德韋杰夫慢慢地也有了自己的政治理念和班底。他也開始發出自己的聲音,在未來的日子,梅德韋杰夫會對俄羅斯政治有更大的影響力嗎?西方政府和媒體是否更認同梅德韋杰夫取代普京?

    答:相比普京,西方政府當然更愿意和梅德韋杰夫打交道。我的確認為這兩個男人之間存在差異。但是普京作為最高領導人,他有效地將梅德韋杰夫作為一張“更溫柔的面孔”呈現給世界,卻又不讓他進行有意義的改革?,F在,普京是坐在主位上大權在握,我認為,梅德韋杰夫的影響力將微乎其微,甚至小于此前他任總統之時。很多俄羅斯的自由派把他們的信心押在梅德韋杰夫身上,并不是因為他們認為他是一個激進的改革者,而是因為比強硬的普京,他是一個更好的選擇。但今天,他們對梅德韋杰夫也幻滅了。

    問:這本書寫于2011年,但在書中堅決認為2012年3月普京當選總統已毫無懸念。你為什么這么確定?

    答:所有跡象表明,普京和他的門生梅德韋杰夫,將2008年~2012年的四年任期(普京為總理,梅德韋杰夫為總統)視為一項臨時舉措。假如普京愿意,這項舉措使他有可能在2012年重新成為總統。在這期間,很明顯,梅德韋杰夫鐘情于總統一職,并希望能連任。在一些關鍵問題上(如人權、經濟改革等),梅德韋杰夫與普京保持距離,但是他沒能建立起足以支持自己的后臺。這使得普京可以在2011年宣稱,我在國內更受歡迎,并希望重新成為總統。梅德韋杰夫沒有選擇,只有遵從。但諷刺的是,這兩個操控權力的男人引發了人們很大的不滿,抗議持續到今天。

    問:你認為美俄政府的交流是非常有問題的,因為彼此并不真正互相了解并互相尊重,導致了很多因誤解而產生的矛盾。這些誤解有沒有可能化解?

    答:是的,雙方都有很多誤解。美國人認為,蘇聯解體后應當成為“像我們一樣”,他們難以接受俄羅斯人開始打造自己的身份和民主的版本,以及迅速引進資本主義,造成了俄羅斯國內的困境和理想幻滅(即使對于國家發展是必須的)。美國人直到今天都沒有在世界舞臺上把俄羅斯當作可匹敵的對手。對俄羅斯人來說,他們堅決反對美國的單邊主義,尤其是試圖在不同國家改變其政權。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好吧,美國人會很好接受俄羅斯人自己選出的領導,如果他們選出的像普京這樣的專橫領導人,那是他們的事。俄羅斯人自己則應當明白,如果他們在國內不自由民主,西方國家將永遠不會平等對待他們。假如普京希望被視為一位與西方領導人相媲美的世界級領袖,他在國內的表現也應該是民主的。但是,西方無法讓其實現民主,只能通過仿效先例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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