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經濟觀察報 記者 胡蓉萍 葉靜宇 歐陽曉紅 蘇向杲 袁盼峰 4月9日溫州金融綜合改革試驗區啟動時,央行行長周小川就在那里。
更早一些時候,溫州金融綜合改革實驗區總體方案(下稱“溫州方案”)獲得國務院批準,這被認為是中國金融改革的一件具有象征意義的事情。
本報獲悉,在溫州金融改革方案的十二條中,發展市場更多被提及,但準入政策上依然不明朗。改革的進一步推進聚焦在了民間資本能否獨立發起設立村鎮銀行等新型金融機構和是否允許個人境外直接投資上。但依然存在一些觀點認為進一步開放存在風險,一些觀點認為“溫州金融改革的步子應該邁得更大一些”。但無論如何,溫州再度充當改革的先行者。“這將是一次自下而上為主的改革,因為本輪改革發生在有那么多金融資源的地方,同時溫州過去已有許多金融創新,改革的重點是如何把它們融合,搞得更好。”4月10日,周小川對溫州當地政府官員和一些企業家說。
位于浙江東南部的溫州市,是我國率先發展個體私營經濟,率先實行金融體制改革、小城鎮體制改革、率先運用市場機制搞城市建設的代表地區。與此同時,其發達的民營經濟、充裕的民間資金和活躍的民間金融,又產生出民間資金多、投資難,中小企業多,融資難的“兩多兩難”問題,一些民間資本以非正規金融形態游離于金融體系之外。
“試點就是一種試錯”
周小川率領的央行溫州調研組成員包括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杜金富、辦公廳、貨政二司、穩定局、研究局和上??偛康扔嘘P負責人。
4月9日下午,調研組一行與浙江省委書記、省人大常委會主任趙洪祝等座談,交流情況。10日上午,趙洪祝主持召開溫州市金融綜合改革試驗區工作座談會。
浙江省委書記、省人大常委會主任趙洪祝9日下午宣布溫州金融改革試驗區啟動,他強調“啟動不是信號槍打出去就完了,還是要落到行動上”。
三十年來,溫州的個體私營經濟發展過程中聚集了大量的金融資本,截至今年3月20日,溫州市銀行業金融機構人民幣存款余額6757.12億元;人民幣各項貸款余額6261.56億元。同時還有大量的溫州民間資金以各種渠道在國內左沖右突。
據溫州當地官員在座談會上透露的數據,中小企業如果算上個體工商戶的話大約是兩個溫州人就有一個企業,如果算上正規企業的話有幾十萬戶,一個兩三百萬人口的城市,就有幾十萬的注冊企業。
到目前為止,溫州約有230萬個體戶,72萬家企業,他們的產值占溫州GDP的80%以上。另外,溫州還有60多萬人在全球,75萬人在全國各地,在全國做生意。僅僅是今年1到3月,溫州市凈增新注冊企業就達到了2394家。
周小川在座談會上指出,溫州金融綜合改革立足溫州實際,解決溫州當前經濟金融運行中存在的“兩多兩難”的突出問題,要鼓勵和引導民間資本進入金融服務領域,暢通民間投資渠道。
他強調,溫州金融綜合改革的要點和重點在于“減少管制、支持創新、鼓勵民營、服務基層、支持實體經濟、配套協調、安全穩定”。
在實際操作中,周小川要求,一方面要加強組織領導,另一方面要充分發揮基層積極性,做到“依靠市場、適應市場”。對于那些基本具備條件的改革任務,成熟一項,就啟動一項。“首先要協調好12條內容,以后需要協調的問題,我們也會積極加以考慮。”“試點就是一種試錯,我們要允許試錯,總體方向要把握住,要平穩,要穩健。但是個別試驗做法、個別產品或者個別機構會出問題,錯誤出現后要總結經驗,要糾正,以便更順利地發展,我們要綜合地全面地評價。”參會的人員轉述周小川的話。
中央財經大學銀行業研究中心主任郭田勇解讀道:“從央行的角度看,是箭在弦上,不能不發。利率市場化已經講了很長時間,最近似有加快步伐的跡象。它和降低民資準入金融業門檻,是一枚硬幣的兩面?,F在來看,作為利率市場化的前提,如果今年能完成存款保險制度的建立,明年就可能在全國范圍內推開利率市場化。而利率市場化應和降低民資準入金融業門檻同步,因此,很可能未來兩到三年內,降低民資準入金融業門檻會在全國大范圍進行。”
溫州資金似乎就要在這次改革中找到對內對外的兩處出口,但縱觀十二條改革方案,沒有一條是明確資金出口和行業準入的,溫州方案雖然破繭,但未必成蝶。
銀行業對內開放仍有“玻璃門”
此次“溫州方案”明確指出要加快發展新型金融組織,具體表述為:鼓勵和支持民間資金參與地方金融機構改革,依法發起設立或參股村鎮銀行、貸款公司、農村資金互助社等新型金融組織。符合條件的小額貸款公司可改制為村鎮銀行。
方案中有“根據有關規定”、“依法”、“符合條件”等限定詞。但是此前的一些文件中鼓勵民間資本發起或參與設立村鎮銀行,并沒有這樣的限制性字眼。早在2005年2月25日,國務院就發布的《關于鼓勵支持和引導個體私營等非公有制經濟發展的若干意見》和2011年國務院關于鼓勵和引導民間投資健康發展的若干意見中,都沒有這些限定詞。
另一方面,銀監會《村鎮銀行管理暫行規定》則要求,村鎮銀行的主發起人、最大股東必須是符合條件的銀行業金融機構。且單一境內銀行業金融機構持股比例不得低于20%,單一自然人持股比例、單一其他非銀行企業法人及其關聯方合計持股比例不得超過10%。
一家大行戰略部負責人對本報表示:“從財務動機上來說,它根本沒有這個積極性。搞一個小銀行,還得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決策也復雜化了。原來通過支行一紙命令下去管理很簡單。另外還增加成本,村鎮銀行目前的經營模式,還得靠在大銀行的身上,支付清算等還得靠著大銀行去幫它做。”他同時透露,在此政策下,村鎮銀行也沒有出現三年開設千家的政策目標,而他所在的這家大行開設村鎮銀行的步伐明顯放緩。
中部省份一個城市金融辦人士曾向媒體表示:“大中型銀行可以通過設立分支機構方式來提供基層金融服務,對設立法人子行的積極性并不高。”
對于民營資本獨立發起設立銀行,監管機構還擔心一些業者不懂金融,也擔心存在利益輸送、把銀行當做“抽水機”等問題,更擔心經營出了問題難以解決有人卷款逃跑。“但在看待民資進入金融業的問題上,我們不能因噎廢食。”郭田勇認為。
“關聯交易并非民間資本進入金融服務領域無法解決的難題,隨著我國近年來現代信息技術的發展以及市場透明度的日益提高,特別是征信體系不斷完善,已經可以有效識別過去靠復雜的股權關系實現的隱性關聯交易。”央行研究局局長張健華4月12日對本報表示真正有挑戰的是解決好公司治理、有效監管以及市場競爭問題。
據知情人士透露,在十二條的起草過程中,監管部門堅持暫時不放松村鎮銀行的設立準入條件的另外還有一個理由是,現在有很多城商行里面有民間資本,農商行里甚至有民間資本控股的。
事實上,城商行的最終控股都是在當地政府手中,而農商行股權分散,民間資本雖然有相對控股的情況,但往往其高管的人事任免都在當地省聯社中,大股東依然沒有經營上的支配權。
個人境外直投沖動
一位參與座談會的溫州籍越南商人說,他在2002年時要去越南投資建一家生產編織袋的工廠,當時給他批的外匯對外投資只有40萬美元,但現在他做到了2000萬美元的規模。
“這期間我也有資金出去,但是批不了,就變相地走其他的途徑,想辦法出去。”他沒有在座談會上細說如何用變相手法實現海外投資。
但眾所周知,在加拿大、迪拜等國家和地區,溫州人成為精明投資客的代表。為了讓手中的資金順利“出海”,溫州人各顯神通,或注冊“殼”公司將錢匯到國外,或走地下錢莊暗度陳倉。
早在去年1月,溫州市對外經濟貿易局在其官方網站高調公布《溫州市個人境外直接投資試點方案》。然而時隔不到半個月,溫州個人境外直接投資試點卻因為未經主管部門批準,而突然宣布將暫緩實施。
而此次“溫州方案”中對此的表述則成了“研究開展個人境外直接投資試點,探索建立規范便捷的直接投資渠道”,還只是“研究”階段。
溫州大學商學院常務副院長張一力表示:“這個之前說過,后來又縮回去,現在國家重新提了,我想不可能再縮回去了。如何讓國內的溫州商人找到境外投資渠道,這個很重要。說實話,那些特別想出去的溫州商人肯定會想辦法出去的,過去都是靠他們自己摸索的。個人直接投資這部分還需要細化,比如準入門檻、監管體系等。”
反對者擔心資金流動風險、炒作戶籍、個人集資代理現象的出現。所以周小川也在溫州座談會上強調重點防范民間金融中,個別投資者由于缺乏投資閱歷,心里小算盤不斷,熱衷于投機的現象,因此一定要加強對投資者的教育。“對外投資以后,除了實際有需求外,資金可以有效地分流一部分,我國外匯的多樣化運用也解決了。這一件事可能實現多個目標。除了資本賬戶對外開放問題,儲備多元化問題,某種程度上降低儲匯不一定是壞事,可以做到藏匯于民。”接近央行的權威人士認為。
上述在越南投資的溫州商人所從事的編織袋生產,在中國早已是落后淘汰的產業,但它到了越南卻受到了歡迎,當時美國沒有對越南反傾銷,而現在,美國開始要對東南亞進行反傾銷,他立刻就要轉去非洲設廠了。
他說:“我們還是需要從國內調錢出去。市場機會稍縱即逝,如果政策上設置限制,很可能使我們錯失投資良機?,F在我們這種小企業出去,當地也歡迎,因為不會考慮政治因素。”
北京師范大學經濟與工商管理學院金融系教授、國際金融研究所所長賀力平說,表面而言,溫州直投意味著資本項目開放進程在加快。但溫州有其特殊性,其大量的民間資金有出去投資的沖動,與其堵不如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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