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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連載一:重尋無處-五常行(3)
    張五常
    2010-12-08 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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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典觀禮記

    一九九二年一月十七日

    (一)

    與香港相比﹐瑞典的斯德哥爾摩近于荒涼之地。冬天陰陰沉沉﹐陽光難得一見﹐游客是不會跑去度假的。然而﹐每年的十二月﹐那里有頒發諾貝爾獎的盛會。去年十二月十日﹐是該獎的九十周年﹐所有仍健在的獲獎者都獲邀請赴會﹐一時間禮服煌然﹐衣香鬢影——而當地禮服的租價也急升了。

    我是因為科斯獲諾貝爾經濟學獎而被邀請到瑞典去觀禮的。早一年﹐諾獎基金會曾請我到那里介紹科斯的貢獻。雖然差不多所有行內人都說科斯理應在十多年前得獎﹐但姍姍來遲﹐還是令我喜出望外。再一次的瑞典之行﹐我是不能推卻的。起程的前三天﹐一位諾獎委員給我電話﹐說希望十二月九日那天﹐在一個諾獎得主云集的晚宴中﹐我能講十五分鐘的話。不能婉拒﹐但我意識到可能是怎樣的一回事﹐心情變得沉重起來了。幾天前﹐施蒂格勒(一九八二年諾獎得主)因心臟病突發去世。在學術界盛會中﹐他一向是演講的最佳人選。我想﹐是要我代替施蒂格勒講話吧。我自知講話的本領與施蒂格勒相差甚遠﹐但這問題不大。困難是﹐在講話時我怎可以不想到施蒂格勒﹐而一想到他我就難以舒暢地發言了。

    是一九六七年的秋天﹐我剛到芝加哥大學不久﹐在一個酒會中我遇到施蒂格勒。我向他提出一問題來﹐他哈哈大笑﹐說﹕“你一定是史提芬﹐是阿爾欽的學生﹔只有阿老頭教出來的人才會提出這樣蠢的問題?!彼鷰胰ソ榻B給會上的一眾長輩﹐在我耳邊輕聲說﹕“這些都是大名家﹐但你不用怕﹐因為他們像我一樣﹐都知道你是誰?!逼浜笤谥ゴ蟮膬赡曛惺┦辖o我不少鼓勵。

    我和太太十二月八日傍晚抵達斯德哥爾摩﹐長程飛行后疲倦﹐不應酬了。九日清晨起來﹐早餐后﹐匆匆趕去聽科斯的諾獎演說。到了瑞典的科學院——科斯演說的地方——聽眾云集﹐科斯還沒有到場。我正在講室門前呆立之際﹐突然有人抱??我﹐高聲大喊。我一看﹐是弗里德曼。他嚷道﹕“羅絲﹐你看是誰來了﹖”“是科斯獲獎﹐我怎能不來﹖”我解釋說。羅絲突然見到我身旁的太太﹐高興到不得了。我對弗里德曼說﹕“科斯快來了﹐我要在講室門外等他﹐你可否先進場﹐給我們留兩個位子?!彼廊怀兄Z﹐進場去了。過了幾分鐘﹐弗老從場內走出來﹐對我說﹕“很多人要‘搶’我給你倆留下的座位﹐我怕保不住﹐你們還是先進場來吧?!?/P>

    進場坐下之后﹐弗老忙??給我介紹前﹑后﹑左﹑右的人﹐都是曾獲諾獎的大名家﹐大部分是我認識的﹐其實不用介紹了。過不多時﹐一位不相熟的人走到我的座位旁﹐低頭輕聲地說﹕“科斯到了室外﹐你最好到門前去迎接他?!蔽液吞珣叩介T前去﹐見到科斯﹐緊握他的手。燈光很暗﹐他定神一看﹐知道是我﹐慢吞吞地說﹕“史提芬﹐你來了?!薄拔耶斎灰獊愆u”他身旁的太太搶這說﹕“你的羅訥德也來了嗎﹖我很想見見他?!?/P>

    我告訴她我的羅訥德沒有來﹐這使她很失望。二十年前﹐我的兒子出生﹐見到科斯沒有兒女﹐就把兒子起名羅訥德﹐與科斯同名。其后每過一段日子﹐老羅訥德會寫信給我問及小羅訥德的事。后來小羅訥德長大了﹐年多前與老羅訥德見過一次面﹐跟??小的進了大學﹐與老羅訥德通起信來了。老“羅”寄小“羅”的書﹐小的讀后回信??扑沟奶葻o兒女﹐又無親屬﹐希望能見到小羅訥德的心情是不難理解的。

    (二)

    大家進了講室﹐我坐下來﹐科斯緩緩地走向講臺﹐掌聲雷動。主事人介紹科斯后﹐是科斯演講的時候了??扑拐f﹕“在宣讀我的諾獎演辭之前﹐我要先說幾句關于施蒂格勒的話。你們應該知道﹐我這位好朋友十天前去世了。我欠他很多﹐所以要先說幾句感激的話??”室內鴉雀無聲﹐而科斯述說施蒂格勒的往事﹐??實感人﹐措辭也大有文采。施蒂格勒死而有知﹐當可告慰矣。

    跟著科斯宣讀他的諾獎演辭﹐讀不了幾句就提到我﹐把我嚇了一跳。他是這樣說的﹕“關于這個經濟理論的轉變﹐我不敢說是個人的功績。Williamson﹑Demsetz﹑張五常以及他人的優越貢獻﹐是我的著作受到重視的原因?!逼剿芈犎搜葜v﹐我做白日夢的時間多﹐聆聽的時間少。但聽到講者提及自己的名字﹐就好像聽得清楚一點??扑怪v到半途第二次提及我﹕“讓我轉到我的第二篇﹑諾獎委員會提到的文章。那是我三十年前發表的《社會成本問題》我認為假以時日﹐該文會將微觀經濟學的整體改變的。我要補充的是﹐在發表該文時我沒有這個意圖??但后來在六十年代與張五常研討﹐使我意識到該文對經濟理論起了革命性的作用?!闭f得太客氣了﹐使我為之汗顏??扑挂痪帕鹉甑镍櫸挠锌诮员o其重要性是不需要我指出來的。

    講座散場后﹐斯德哥爾摩大學的校長請科斯和我們幾個人進午餐。跟著我陪同科斯回到他的酒店房間﹐這時只有他和我﹐靜靜地暢談了兩個小時。他告訴我自從被公布得獎后﹐兩個來他沒有一天安寧的日子﹐實在很疲倦了。他近八十一高齡﹐頭發俱白﹐不說其他﹐單是獲諾獎的興奮也不易應付了。我于是對他說﹕“那我就應該先走﹐讓你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忘記﹐明天是頒獎的大日子啊﹗”“你還是留下來吧﹐我有很多話要跟你說﹐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薄笆顷P于經濟學的事嗎﹖”“一部分是的﹔另一部分是關于你的兒子羅納德﹐我很高興收到他的信﹐看來這孩子還是不錯的?!薄八苡衅橇Ιo而又像你一樣﹐對題想得很深入?!薄笆茄僵o他來信說不明白一個經濟學的問題。那是很奇怪的問題﹐我要多想一下才給他回信?!薄八娜秉c是興趣太多﹐對每一個科目都盡力而為﹐而對學問以外的玩意也是如此?!薄斑@跟你一樣﹐大概是遺傳使然吧?!?/P>

    無拘無束地暢談了兩個小時﹐我們的太太一起進來﹐興致勃勃地傾談著。房間突然熱鬧起來了??扑拱言掝}一轉﹐談到他得悉獲獎后的一些趣事。原來瑞典的諾獎委員會公布科斯獲獎時﹐他和太太正在非洲的突尼斯旅行﹐聽不到有關的消息。過了一天﹐路透社的一位記者找到他﹐使他立刻成為突國的英雄。該國的總統請他晚宴﹐車子前往時沿途的群眾向他夫婦揮手﹔酒店不僅把他倆搬進最佳的套房去﹐而且在大門外懸掛紅色的大橫布﹐說科斯住在這里﹔離開突國時﹐航空公司方面把他倆“升”為頭等客﹐起航之后﹐全機的乘客獲饗以香檳酒﹐駕駛員則宣布是因為科斯在此機上而特別慶祝一番的。

    諾貝爾若地下有知﹐應含笑于九泉矣﹗人類畢竟是崇拜英雄的。據我所知﹐歷史上﹐沒有哪一項獎能像諾獎那樣輕而易舉地制造英雄。然而在我心目中﹐科斯早已是個英雄了。這個英雄形象﹐獲得諾貝爾獎與否都沒有關系。但對于不認識經濟學的大眾來說﹐拿不到諾獎﹐又怎算是英雄呢﹖

    科斯認為他突然間躍升為英雄﹐是沒有多大意思的鬧劇﹐但他顯然感到過癮之至。走筆至此﹐我驀然想到奈特。一九六七年我在芝大遇到奈特時﹐他已經八十多歲了。其思想深不可測﹐是我心中的大英雄。然而﹐他在諾貝爾經濟學獎設立后三年才去世﹐卻沒有得過獎。諾獎委員會又怎能自圓其說﹖

    奈特的文章湛深難明﹐他本人在課堂上教學時更是天馬行空﹐使一般學生如墮五里霧中。但他卻有五個學生先后獲取諾貝爾獎——也許還會有一二人吧。識英雄﹐重英雄﹐我對奈特是佩服的。
    一九三一年﹐科斯二十歲﹐拿到了一項旅游獎學金﹐從英國跑到美國去。到了芝加哥大學﹐他偷偷地走進奈特的課室﹐聽了三課﹐若有所悟﹐寫出了《公司的本質》一文﹐是反對奈特的公司理論的。六十年后﹐科斯以該文獲諾貝爾獎。不算是學生﹐只偷聽三課﹐奈特的啟發和感染力了不起吧。

    (三)

    十二月九日的晚上﹐瑞典的一家銀行請了十多位曾獲諾貝爾獎的經濟學者晚宴﹐來賓六十多人。阿羅(一九七二獲獎者)與我被選為宴后講話的人。起初我以為是代替在九天前不幸謝世的施蒂格勒說些什么﹐但在宴前兩個小時﹐一位主事人相告﹐我的講話是代表科斯的。原來科斯連日奔波﹐疲倦之極﹐要在頒獎的前夕多些休息。

    我演說從來不作準備﹐而在美國演講時﹐座中有三幾位諾獎得主已試過幾次了。然而﹐十多位諾獎得主在座的情況﹐卻從未遇﹗我雖不腳軟﹐但有點緊張。在晚宴前的酒會中﹐我首先遇到阿羅。我們沒有見面十多年了﹐他一見到我﹐就熱烈地跟我握手言歡﹐使我感到一陣溫馨﹐緊張的心情也松弛下來了。接著見到弗里德曼夫婦﹑米勒等人﹐大家都在說笑﹐氣氛很友善。
    殊不知入席時﹐我突然見到薩繆爾森﹐又立刻變得緊張起來了﹗薩氏是半世紀以來最杰出的理論天才﹐但自從十多年前他太太去世后﹐他變得沉默寡言﹐整天皺??眉頭﹐使人有難以親近之感。我佩服薩氏﹐知道他的厲害﹐也生畏。

    那夜見到薩氏在座﹐我想﹐此公當年不到二十歲鋒芒畢露﹐發問從來不客氣﹐講話后的聽眾發問﹐一般地說﹐我可以兵來將擋﹐可是假若薩氏返老還童﹐要以什么方程式來跟我過癮一下﹐我倒不容易應付了。

    阿羅先講話﹐講了三十分鐘﹐輪到我。我走到麥克風前﹐向左一看﹐坐著的是弗里德曼﹐對著我笑容可掬﹐不住點頭﹐示意嘉許。但當我向右一看﹐坐的是薩繆爾森﹐只見他閉著眼睛﹐顯得愁眉苦臉似的﹐一時間我涼了半截﹔不過﹐話還是要講的。我胡亂地說了一些﹐是關于科斯理論對中國經改的影響。最后我說﹐假若我自己對中國的經改有點貢獻﹐總而言之﹐是我無形中作了“中間人”﹐把科斯的學說介紹到中國去。我又說﹐這“中間人”不難做﹐因為科斯的產權及交易費用理論可以說得很淺白﹐是不難“推銷”的。我自己覺得話講得不好﹐但在散場之際﹐弗里德曼走到我身旁﹐說﹕“你講得很好。明天中午﹐你和太太可否到我的酒店來跟我們進午餐﹖”我欣然答應了。當夜回到酒店﹐閑??無聊﹐掛個長途電話到香港給楊懷康﹐向他述說因為薩繆爾森在座﹐使我亂了陣腳﹐講話講得一塌糊涂。楊老弟聽說我有難﹐高興到不得了﹐笑得很開心﹐說﹕“這叫做牙擦蘇遇到黃飛鴻﹗”我認識楊老弟十多年﹐從來沒有聽過他說出這樣中肯的話來。

    十二月十日﹐是科斯的大日子。清早起來﹐好容易才等到中午﹐找弗里德曼夫婦午膳去也。午膳匆匆﹐因為諾貝爾的頒獎禮要在下午三時到場﹐而大家要穿禮服﹐太太們為了打扮得如花似玉﹐要有個多小時的準備工夫。女人在愛美上頭自古“費時”﹐尤其在隆重如諾獎典禮的聚會中﹐男人是沒有什么發言權的。因為是諾獎的九十周年紀念﹐觀禮的嘉賓特別多﹐而頒獎的儀式也特別隆重了。我和太太的座位很不錯﹐是在臺前的第七行。鄰近的來賓不少看來是貴族﹐女的珠寶滿身皆是﹐男的勛章胸前滿掛。九十周年﹐也是說頒獎典禮已有八十九次的經驗﹐的確辦得有聲有色。單是頒發五項獎狀——物理﹑化學﹑醫學﹑文學﹑經濟學——和平獎在挪威同時頒發——就用了兩個小時﹐沒有冷場﹐有娛樂性﹐顯然是經過細心策劃的典禮了。

    我的感覺是該典禮的確隆重。早上十時﹐所有要坐在臺上的人都要事先到場演習。典禮下午四時開始﹐但來賓要在三時抵達﹐三時四十五分后不準進場。典禮開始﹐音樂悠揚﹐喇叭齊響﹐登臺的人要分成兩隊﹐按著節拍﹐緩步前行。瑞典國王最后出場﹐來賓肅立﹔跟??是奏什么諾獎禮曲﹑國歌﹐然后是主事人的演辭。接??每個獎項都有人作五分鐘的介紹﹐而在獎與獎之間都奏音樂﹐有世界知名的女高音歌唱。

    剛好是莫扎特逝世二百周年﹐所以女高音所唱的都是從莫扎特歌劇中選出來的歌曲。有莫扎特的音樂助陣﹐對我來說﹐頒獎幾乎變得無足輕重了。

    (四)

    十二月十日下午六時﹐頒獎典禮完畢。我見觀眾多﹐恐怕散場后街上交通有問題﹐便帶著太太搶先離場。但向頒獎臺上一看時﹐只見介紹科斯的那位諾獎委員向我們招手﹐要我們到臺上去。上去后﹐該委員說道﹕“你們應該向科斯道賀啊﹗”我們走到科斯站立的地方。這時他(背向我們)面對著從臺上另一邊走來的眾多前諾獎得主﹐他們一個個地跟他握手道賀。我等了好一陣﹐才輕拍科斯的背部﹐他轉過身來﹐見到是我﹐激動地握著我的手﹐說﹕“我們今后要多做一點工作﹐是嗎﹖”我呆了一陣﹐說﹕“背后的人都等??跟你握手﹐你還是先招呼他們吧﹐希望晚宴的時候我們有機會再談?!?/P>

    下臺走出場外之際﹐太太埋怨說﹕“剛才科斯的意思﹐是要你繼續他的研究工作﹐你為什么不回答他﹖”我沒有響應﹐但心里在想﹕“科斯這個人真的是做研究‘做’得癡了﹐以至不識時務。頒獎道賀﹐怎可以連致謝的話也不說﹐只管什么研究工作﹖”但我又想﹐不是這樣的人﹐怎能獲諾貝爾獎呢﹖

    從頒獎會場趕回下榻的酒店﹐稍事休息﹐又得趕去晚宴的地方。晚宴在市政廳舉行。那里的大堂看來有四萬平方呎的面積﹐天花板的高度近百呎﹐是用石頭建成的古老建筑物。宴會的賓客約有一千四百人(一說是二千人)﹐共聚一堂。在大堂四周高高的墻上﹐有多個窗戶每個窗臺上都站著一個手持樂器的人。

    來賓坐定后﹐皇室諸人與諾獎新得主進場﹐樂器大鳴﹐跟著每一項食品進場﹐都鼓角齊鳴﹐侍者一隊隊地托著菜盤進場﹐秩序井然﹐令人嘆為觀止。是夜﹐宴會所見到的偌大場面﹐使我想起王勃在《滕王閣序》中所說的“鐘鳴鼎食之家”﹐也想起古人述說孟嘗君的晚宴﹕“一鼓而牛飲者五千人﹗”不同的是﹐孟嘗君昔日宴請的是雞鳴狗盜之徒﹐而諾獎的晚宴﹐珠光寶氣之間﹐滿目是身穿禮服之士。

    假若我是諾獎得主﹐在晚宴中我會想起某武俠小說的一副對聯﹕“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四十州?!笨扑箾]有我的豪情﹐但他在經濟學上的成就﹐使我有“一劍霜寒四十州”之感。事實上﹐近數年來﹐舉世的共產政制兵敗如山倒﹐轉談產權的重要﹐“科斯定律”之功不可沒也。這樣﹐科斯的“一劍霜寒”﹐又何止“四十州”呢﹖

    晚宴過后﹐是舞會的時間﹐但因為第二天要趕著返港﹐便忙著找科斯說幾句道別的話。千多人的聚會﹐一下子怎可以找到他﹖尋尋覓覓﹐看不到科斯﹐卻遇到弗里德曼夫婦。他倆見到我們﹐要我們陪著去跳舞﹐去看煙花。弗老邀請我太太跳舞﹐跳得龍精虎猛﹐說﹕“我不跳則已﹐一跳驚人。不驚人的舞是不值得跳的?!备??他帶我們去看煙花﹐是在那所謂皇子之室才可看到的﹐進去時需要特別的通行證。弗老是前諾獎得主﹐要表演一下他通行證的“權力”﹐就對守著室門的人說﹕“我有通行證﹐但要讓我的朋友先行?!边@樣﹐我們也看到煙花了﹐覺得與香港的相差甚遠﹐不值一看。弗老的太太羅絲說﹕“這里的人太斯文了﹐看煙花竟然沒有歡呼的?!备ダ弦宦牘o就大聲歡呼起來﹗

    是晚上十一時三十分了﹐還是找不到科斯﹐弗氏夫婦要回酒店休息﹐我們也就跟著離場﹔回到下榻的酒店﹐與太太暢談典禮與晚宴中的趣事﹐睡時已是凌晨二時了。還有九個小時就得離開酒店到機場去。不能與科斯說再會﹐不免感到悵然。早上八時多﹐我還未醒來﹐電話鈴聲響。拿起話筒一聽﹐對方是科斯﹕“是史提芬嗎﹖你們是否今天要回香港去﹖”“是的?!薄笆裁磿r候離開酒店﹖”“大約上午十一時?!薄拔蚁朐僖娔銈円幻娑嗾剮拙洎o可否到我的酒店來一同吃早餐﹖”“我們要整理行裝﹐時間無多?!薄澳蔷妥屛覀兊侥銈兡沁吶ォo九時半起吃早餐好嗎﹖”這使我又驚又喜。

    見到科斯夫婦時﹐我和太太都責怪自己做錯了。無論要怎樣趕時間﹐我們也應該去他們那里去吃早餐的??扑固谋巢壳吠砖o行動本來就不方便﹐而我們事前不知道﹐她前一天不慎跌倒﹐傷了足部﹐要用布扎著才能到我們的酒店來。他們既來之﹐我們逼著要“則安之”了。我強笑地跟科斯談話﹐而我太太則與科斯太太親熱地說著什么。在談話之間我無意中聽到科斯太太對我太太說﹕“假若你是我的女兒﹐那就好了?!蔽姨卮鹫f﹕“那我就算是你的女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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