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誠／文

《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五個五年規劃的建議》把推動高質量發展確定為“十五五”時期經濟社會發展的主題。其中，建議明確提出全面實施“人工智能+”行動，以人工智能引領科研范式變革，加強人工智能同產業發展、文化建設、民生保障、社會治理相結合，搶占人工智能產業應用制高點，全方位賦能千行百業。

在筆者看來，在“十五五”時期抓住科技革命歷史機遇，需要準確研判智能經濟發展趨勢。

人工智能發展簡史

人類對人工智能的樸素向往已有幾千年，甚至可以追溯到古代的神話傳說及哲學思辨之中。

公元前8世紀，荷馬史詩《伊利亞特》記載了“自動機器”一詞。公元前4世紀，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想象了一個未來的自動機器人，能從人類手中接過世俗的任務，以取代奴隸。

在我國，千百年前就已出現了機器人的雛形?！妒酚洝酚涊d了西周的偃師造人和春秋時期的魯班木鳥，《三國志》記載了諸葛亮在三國時期研制出木牛流馬。

直到18世紀60年代，英國發生工業革命，使用機器替代人類工作的想法最終以設備設施的形式成為普遍性的現實。

當然，古代的一些神話傳說以及近代發生的工業革命，對人工智能的認識局限于自動化和機械化，簡言之是通過風力、蒸汽或電力驅動機械裝置使機器動起來。

現代意義上的人工智能指利用計算機技術，通過人類輸入代碼、投喂知識及自主學習等方式驅動機器行動和思考。

以1956年達特茅斯會議作為人工智能學科誕生的標志，人工智能至今已經歷了近70年的發展，其發展歷程大致可以分成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可追溯到50世紀五六十年代至70年代初。當時開發人工智能的基本方法是將邏輯和推理等規則，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編程和算法，灌輸給機器，然后讓機器去執行。這種方法固然實現了某種程度的智能，但從本質來看，人類始終處于設計主導地位，機器只是被動執行預設指令。

第二個階段是20世紀七八十年代，當時出現了專家系統和知識工程等方法。這些方法引出了一個新的理念：對機器的培育不應局限于規則輸入，還需主動為其投喂具象化知識（比如“北京是中國的首都”）。

第三個階段始于20世紀80年代，一直延續至今，被稱為“從數據中學習”的階段。在這一階段，機器智能不再依賴人類先編寫規則和知識、再讓機器去執行，而是直接從數據中找規則、找規律。

智能經濟則是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發展而產生的創新經濟范式，包括大模型等智能產業、無人機等關聯產業、智能種植等傳統產業改造以及全社會工作生活方式的智能化躍遷。需指出的是，智能經濟是與數字經濟緊密相關但不等同的概念。

智能經濟是在數字經濟充分發展的基礎上，由人工智能等智能技術推動形成和發展的新經濟形態，其借助智能技術達成個性化定制與主動式響應，使經濟社會發展邁向更高層次。

智能經濟發展趨勢

“十五五”時期，智能化將加快普及，全社會將從數字化轉型躍遷至智能化轉型新階段。當前流行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和虛擬經濟將分別提升至智能體和實體制造。

從產業發展來看，智能產業從單打獨斗的一只“頭雁”沿著產業鏈向前向后延伸，改造傳統產業，并衍生出系列未來產業，形成現代化產業體系。

一是數字化向智能化邁進?！笆奈濉睍r期，我國形成了覆蓋生產、流通、消費全鏈條的數字化產業體系和數字基礎設施體系。然而，近年來數字經濟發展已進入穩態增長階段，增量見頂。

面向“十五五”，智能經濟正在驅動經濟社會從生產方式到生活場景的全方位升級發展。恰如過去從計算機到個人電腦、從手機到智能手機的突變期，分別給信息化和數字化產業帶來歷史機遇。

當前智能技術產業化進程加速，“十五五”時期智能經濟將逐步接替數字經濟成為新的引擎。智能化并非對數字化的簡單升級，從數據記錄到自主分析決策，智能經濟將實現全鏈條能力的飛躍。

二是生成式向智能體躍遷。我國生成式人工智能已取得較快發展，通過備案的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務數量從2023年8月的8款，大幅增加至2025年6月的439款，2年內規模增長54倍。

但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核心邏輯是基于現有數據的概率性輸出，缺乏對動態復雜環境的自主理解與持續交互，難以滿足經濟社會對主動服務、動態決策的更高需求。

當前，人工智能發展正在經歷顯著轉變，從以內容生成為核心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向以目標驅動為核心的AI智能體演進。

AI智能體將不再局限于內容的識別與創造，而是具備更強大的目標導向性、自主決策規劃能力以及與環境實時交互的能力。它可以更好地感知周遭環境，主動提取可用信息，并像人類一樣代理一項或多項任務，而不必依賴人類的操控。同時，它精于因果推斷。傳統機器學習模型擅長發現相關性，而因果推理是AI真正走向智能的關鍵。

三是虛擬服務向實體制造轉型。揆諸過往，服務業曾在我國數字化進程中處于領跑地位，通過將一些交易或流通環節信息化、數字化、平臺化，催生出共享單車、網約車、即時外賣、直播、電商、短視頻等新業態。

“十五五”時期，我國智能經濟將呈現出從服務業數字化向制造業智能化的演進特征。這意味著經濟發展模式從以虛擬服務創新為主導，逐步向以實體制造為核心的方向轉型。

一方面，通過智能傳感器、物聯網技術實時收集生產數據，實現機器與現實世界的網絡連接，為制造業流程智能化改造打下堅實基礎。另一方面，通過智能技術，生產過程、設備調度、生產輔助系統等制造業全價值鏈關鍵環節可實現精準化改造升級。

四是“頭雁效應”向產業體系進階?！笆奈濉睍r期，我國智能產業及其關聯產業已具備堅實基礎，“頭雁效應”顯現。

2024年，我國人工智能產業規模突破7千億元，產業鏈覆蓋芯片、算力、數據、平臺、應用等各相關環節。除數字平臺企業和大型工業企業從數字化轉向智能化之外，還涌現出專門從事AI編程、AI客服、AI搜索、智能機器人等領域的AI原生企業，并成為引領AI發展的微觀主體力量。

據CBInsights統計，截至2025年8月，全球AI領域的“獨角獸”企業已達498家，總估值達2.7萬億美元，其中20%成立于2023年之后，體現了AI企業“又新又快”的特點?！笆逦濉睍r期，我國智能經濟將由單一產業引領的“頭雁模式”向產業體系進階。以智能技術的產業化滲透為邏輯起點，將智能產業進一步向外延伸，形成覆蓋智能產業、關聯產業、傳統產業改造的完整智能產業體系。

一方面，智能產業將進一步與智能制造、智能汽車、工業無人機等關聯度高、協同性強的前沿產業形成完整產業鏈。另一方面，人工智能作為通用技術，將為傳統產業提供全面且先進的技術支持，推動傳統產業突破邊界、重構生態。

推動人工智能高質量發展

我國在AI技術創新、產業及生活場景應用方面已經領先全球，但也存在平臺企業投資意愿不高、數字基礎設施質量不優、生態系統存在短板等突出問題，亟待有效解決。

擴大投資，加快AI產品實現規?；a。要客觀認識平臺企業從“拓荒者”到“守成者”的角色轉變，引導其樹立“善變者興，守成者亡”的創新理念，鼓勵其更加積極地從事智能技術的顛覆式創新。堅定產權安全的制度保障，營造尊重企業家精神的社會風氣，并允許企業合理合法獲得較高的創新收益。擴大應用場景及資本回報，引導AI產業前景樂觀的長期社會預期，發展壯大耐心投資。積極發展天使基金，引進國際投行資本，利用好A股科創板，助力AI企業跨越規?；?、工業化生產門檻。

第二，建設智能基礎設施，推動AI技術落地應用。推進適用于工業場景的語音控制和傳感器的生產制造、適用于生活場景的智能眼鏡和人臉識別設備的應用普及、適用于道路交通和房屋建筑的大型基礎設施的智能化改造，加快數據交易中心、衛星、光纖電纜等智能基礎設施的新建或升級。優先發展算力設施并優化算力結構布局，加強智能經濟的綠色化發展。

第三，形成AI產業生態，更好整合市場力量。加強受限技術和設備的攻堅突破，為生態系統構建掃除市場障礙。加強對引領性企業的扶持，促使產業鏈上下游更多相關企業自覺選擇相關技術路線，以引領性企業為中心簇擁形成一個自我壯大的產業生態。調動小微企業參與AI產業鏈創新鏈的積極性，在技術上追求算力效率、模型效率等極致效能優化的同時，大幅降低智能技術應用成本，實現高性價比的普惠目標。在應用場景上，要聚焦垂直行業的深度落地應用能力，將行業適配能力打造為我國AI企業的核心競爭力。

第四，建構制度規則，助力智能經濟穩健發展。一方面，以發展為導向，制定適應AI時代的新規則。需要協調預期，積極建立新的適合人工智能發展的社會規則，并使新的規則與現有的規則之間存在一定的可替代狀態，以減少制度性摩擦。另一方面，以安全為底線，強化保障安全的基礎規則。合理審慎監管人工智能軟件、算力和數據資源，鼓勵制造業企業開展數據安全和算法模型安全管理認證，規范技術治理，形成安全有序發展格局。需強調的是，統籌發展和安全的唯一標準是更好地服務人民群眾，不能用一者否定另一者，而需從服務人民的角度作出客觀審視，尊重人民主體地位，確保智能經濟可持續發展并惠及全體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