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社會投資近萬億

謝良兵

10月10日上午，送孩子上幼兒園的梁小莊在騎車回家途中遭遇四五級大風，未戴口罩的他吃了一嘴的灰塵?；覊m來自他所居住小區東北邊的一個巨大裸露土堆。這一占地近30畝、高數十米的大土堆，因地處北京朝陽區和通州區交界處，已存在了三年多。

在梁小莊居住地不遠處的遠洋一方小區，同樣有一座8層樓高的土渣堆存在了四五年。根據北京市住建委2013年7月的統計，北京類似梁小莊居住地這樣的土方工地共有150個，朝陽、海淀、豐臺三區在城六區中的土方工地數目最多，其中朝陽就有42個。

根據北大專家的研究，這類土堆揚塵對PM2.5的貢獻率為3.3%。而兩個月前國家環保部在對北京29家企業的一次暗訪中發現，有22家企業存在違規排氣問題。環保部華北督查中心主任熊躍輝直言，北京本身的污染相當嚴重，無風時也會有嚴重污染天氣。

盡管吃了一嘴的灰塵，但令梁小莊欣慰的是，這次的大風一掃國慶假期的陰霾，北京迎來了久違的藍天白云。

不過，北京的大氣污染治理顯然不能靠風“吹”。近日，北京啟動了史上最嚴的大氣治理機制，一場大氣保衛戰正在打響。

“農村包圍城市”

梁小莊居住在朝陽區雙橋農場，由于這里曾是農場，綠化很好，大樹參天。當初他在此買房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但近幾年來，這里的空氣變得越來越差，他所居住的小區周邊有太洋藥業、雙鶴藥業等四個制藥廠，一到夏天，制藥廠的氣味飄至房內，異常難聞。

而在小區附近的朝陽區郭家場村和通州區楊莊村之間突然冒出的巨大土堆，成了附近居民新的心病。由于這里地處兩區交界處的“三不管地帶”，也是北京的城鄉結合部，這座土堆的出現并未引起相關部門的注意，一到大風天便四處揚塵。

在雙橋農場往北一站地的遠洋一方小區西南邊，自2006年開始，有一座土堆隨著小區的逐步建設而成長起來，直至8層樓高，夜里偷偷過來倒土渣的渣土車轟轟作響，令附近居民苦不堪言。但各種舉報、投訴均未見成效，甚至連當地政府也無能為力。

梁小莊還觀察到，巨大土堆東邊的嘉林藥業公司旁，有一個自發形成的垃圾廢品收集區，數十家收廢品的人家在此搭建起簡易板房，分揀垃圾。令人兩難的是，一方面這些人幫助城市處理了垃圾；另一方面這些簡易垃圾處理站也對周邊居民造成了困擾。

土堆和垃圾堆，隨著北京城的不斷擴張，由三環退居到四環，再至五環甚至六環。官方統計顯示，北京的土方工地已有150個。而垃圾堆，根據民間攝影師王久良的實地考察，也多達數百個。中國環境科學研究院副院長柴發合稱之為“農村包圍城市”。

“土堆圍城”和“垃圾圍城”成為北京大氣污染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根據北京大學等單位做了《北京市大氣細顆粒物PM2.5的來源研究》，其中揚塵對PM2.5的貢獻率為18.1%，各類建筑揚塵（包括園林、水務、交通、鐵路等工程）對PM2.5的貢獻率為3.3%。

同樣的情況也出現在郊區的企業排污過程。今年7月，國家環保部華北督察中心暗查了北京27家企業和兩條道路，認定存在環境問題的包括20家企業、1處路邊焚燒、1處道路揚塵污染。其中，20家企業中涉及廢氣排放的有18家，涉及廢水排放的有兩家。

這些違規企業分布在順義、通州、昌平、房山、大興5個郊區縣。環保部的暗查結果顯示，違規企業中有的涉及在線數據失真、水泥窯尾煙氣顆粒物可能超標、粉塵無組織排放等問題。還有一些小型企業，被查出沒有任何的治污設施。

環保部華北督查中心主任熊躍輝在接受央視采訪時表示，北京的污染物都是周邊飄過來的說法并不現實，“北京本身的污染也是比較嚴重的，”他表示，北京中小企業的管理問題比較突出，在日常管理、執法監管方面比較薄弱。

萬億治理大氣

熊躍輝的此番表態令北京市環保局有些難堪。此前對于北京霧霾的成因，除了受天氣的影響外，社會公認的“罪魁禍首”是機動車尾氣排放和北京周邊地區污染物的輸送。中國科學院的一份報告就顯示，外來輸送的污染物占19%，僅次于機動車排放。

為此，針對環保部的暗查，北京市環保局也很快啟動了自查。9月初，北京市環保局在其官方微博上發布了調查結果：印刷、鑄鍛、水泥行業分別有183家、59家、10家，共252家企業存在各種環境污染問題，已被處罰或下令限期整改。

北京市環境監察總隊總隊長仲崇磊表示，對企業的環評檢查，減排設備的運行情況和污染物的排放情況的檢查等都要“查細一點”，對所暴露的問題要進行綜合全面檢查。而且，在處罰的同時，還要對企業提出整改要求。

據他介紹，北京市環保監察有市級和區級兩個監察系統。大型重點企業由市級環保部門檢查，比如華北監察中心提到的22家企業中關于鑄造企業的問題；而小作坊是按照屬地管理原則，由區縣的環保部門進行檢查。

據了解，北京市共有10多萬家各種各樣的小污染源，而執法人員卻只有300多人，環保監察力量和污染源相比嚴重不足。隨著北京的產業轉移和人口疏解，越來越多的的污染源集中于郊區縣，也加大了執法的難度。

柴發合表示，一直以來大氣污染防治的核心地帶是城市，但現在北京五環路以內燃煤的很少了，出了五環，在城鄉接合部和廣大農村地區，由于天然氣管道和公共設施跟不上，仍然大量燃煤，企業也開始集中于鄉鎮，逐步形成“農村包圍城市”的態勢。

治理大氣刻不容緩。9月底，北京市8個委辦局對《北京市2013-2017年清潔空氣行動計劃》進行詳細解讀。北京市環保局副局長方力透露，預計未來5年北京政府部門為治理大氣污染將投入2000億到3000億元，全社會投資則將接近1萬億元。

10月8日，北京市政府召開專題會議，計劃制定《北京市空氣重污染應急預案》，擬將空氣重污染應急納入全市應急體系統一管理，最高預警級別時強制性減排措施將加大，還將向社會公布PM2.5指標考核結果，對工作落實不力的嚴格追究責任。

應急預案中甚至包括了“空氣重污染日機動車單雙號限行”的措施。這項史上最嚴的大氣污染治理體系打響了北京的大氣保衛戰。為此，北京市政府還讓GDP減速，將該市“十二五”規劃制定的地區生產總值(GDP)8%的經濟增速預期目標，調整為7.5%。

北京的難題

北京上萬億元治理大氣計劃發布的同時，《京津冀及周邊地區落實大氣污染防治行動計劃實施細則》也正式下發。同一天，北京市召開首都大氣污染防治工作動員大會，與各區縣政府、市委委辦局、企業代表簽訂“目標責任書”，以推動首都空氣質量改善。

有意思的是，在2013年1月中旬的一次新聞發布會上，北京市環保局大氣處處長于建華還在大贊北京治氣的成績。他稱：“北京14年治理大氣污染取得了明顯的效果?！彼o出的依據是：二氧化硫2012年下降70%，PM10下降40%，二氧化氮下降30%左右。

不過，今年1至8月，北京市PM2.5濃度為每立方米93.2微克，而《全國大氣污染防治行動計劃》明確要求，到2017年北京市PM2.5年均濃度須控制在每立方米60微克左右。因此，今后5年，北京PM2.5年均濃度要下降5%以上。

實現這樣的目標并非易事。9月2日公布的《北京市2013-2017年清潔空氣行動計劃重點任務分解》要求，2013年，北京市要調整退出200家污染企業，關閉全市渣土燒結磚生產線。到2016年，北京將累計調整退出1200家不符合首都功能定位的污染企業。

其中，金隅集團承擔著水泥壓產的重任，北京金隅集團董事長蔣衛平簽下了責任狀：計劃在“十二五”期間將水泥產能壓減至600萬噸，2017年前壓減至400萬噸左右。而在此番環保部的暗查中，有多家違規排污企業就隸屬于金隅集團。

另外，北京的空氣污染的確在很大程度上具有區域性和跨境性。根據《大氣化學和大氣物理學》雜志上發表的一份研究成果，北京PM2.5中平均39%的成分來自外地排放源。而如果北京持續刮南風，非本地產生的空氣傳播污染物將占北京PM2.5的五到七成。

北京市委副書記、市長王安順指出，未來5年，北京要突出圍繞壓減燃煤、控車減油、治污減排、清潔降塵等四大關鍵領域，務求取得明顯成效。根據此次重點任務分解要求，2016年，北京市將停用全部燃煤發電機組，實現削減燃煤共計920萬噸左右。

中國環境科學研究院副院長柴發合表示，北京的煤煙型污染是一個重要因素。他說，從十幾年來檢測數據顯示，要完成指標，需要加快兩到三倍的速度?！暗绾渭铀?，怎么加速，對北京而言是非常艱巨的任務?！?/p>

根據環保組織綠色和平的測算，要想實現北京的計劃，其中有一條是必須將山西、內蒙古未來的煤炭消費年增速控制在2%以內，但京津冀的聯防聯控一直存在制度障礙。因此，“以中央政府為主導，來構建起區域聯防聯控的機制?！辈癜l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