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1”暴雨一周年

謝良兵

對于北京市防汛部門的人來說，這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7月14日晚到7月15日，北京迎來了2013年入汛以來的最強降雨。14日16時，北京市氣象局啟動Ⅳ級應急響應，22點半，該局發布暴雨藍色預警，半小時之后，北京排水集團的排水搶險車就到達了位于東城區的廣渠門橋輔路備勤。

李子平是北京排水集團第一管網分公司養護二分部部長，每次接到防汛預警之后，他就要奔波于東城區內的各個積水點。2012年的北京“7·21”暴雨中，34歲的丁志健在廣渠門橋下被困水中而不幸罹難。這讓廣渠門橋在汛期尤為引人關注。

當晚趕到廣渠門橋的有4輛排水車和一輛警車，近20名工作人員。如今這已成為暴雨來臨前廣渠門橋的標配。據在現場值班的工作人員介紹，只要積水達到警戒線，排水搶險車就將開始采取抽水作業。他們要在預警解除之后才能離開現場。

15日0時40分，北京市氣象局將預警升級為暴雨黃色預警信號。7時45分，應急響應也升級為Ⅲ級。這一天是周一，北京交通的早高峰也如期而至。家住朝陽區雙橋農場的周軍，因為提前收到了防汛部門發的暴雨預警短信，決定放棄開車上班。

周軍開車上班需要經過雙橋東路的京秦鐵路橋，5月13日開始，橋下道路進行了雨水管線改造，2012年的“7·21”暴雨，這里同樣積水嚴重。根據北京官方公布的數據，那場暴雨導致了79人遇難。這讓南方雨季中長大的周軍對暴雨心增恐懼。

7月15日早上8點多，豆大的雨水仍在嘩嘩地下著，但廣渠門橋下并未出現積水，李子平懸了一晚上的心終于落了地。京秦鐵路橋下同樣沒有積水，周軍乘公交車路過這里時發現，除了橋下明顯的水位警戒線標志，道路兩旁新增了許多雨水篦子。

廣渠門橋

2012年的7月21日，北京遭遇特大暴雨。根據當時氣象局的預報，每小時降雨量80到100毫米，而實際降雨量達到了196毫米。但修建于1990年初的廣渠門橋，設計排水標準僅為兩年一遇，能應對的降雨量是每小時36-45毫米。

據北京排水集團李子平回憶，當天下午一點多開始下雨。到了傍晚，雨量加大，位于廣渠門橋西南處的夕照寺泵站4臺泵已經全部啟動全力抽水。此時，《阿阿熊》雜志編輯部主任丁志健正駕駛著一輛途勝SUV沿著兩廣路行經廣渠門鐵路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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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不及防地，這輛途勝SUV很快被困水中。情急之下，丁給妻子打電話求助，晚上7點半左右，消防、急救等部門趕到現場施救。幾乎同時，夕照寺泵站門口的六七個井蓋被往外冒的雨水頂飛，據工作人員回憶，當時水柱有1.6米高左右。

積水已達4米深，再加上積水面積過大，救援人員到達現場后也只能在現場偵察情況。20點左右，泵站的工作人員發現，不斷往外冒水的井口數量擴大到了20個。兩小時之后，泵站也未能自保，水淹了泵站的大門，“推都推不開?！崩钭悠秸f。

又過了半小時，救援人員終于涉水將丁志健從車里拽出，隨后急送到附近的北京醫院。醫生對丁志健電擊搶救1小時后，終因其肺部積水太多搶救無效。同樣“死去”的還有夕照寺泵站——泵站內部蓄水池已滿，溢出的雨水漫延至4臺水泵處。

針對廣渠門橋的“失守”原因，北京市交通委負責人在“7·21”后的政府新聞發布會上給出了這樣的答案：一是廣渠門排水設施等級比較低、抽升面積大；二是廣渠門橋離東護城河較近，河道水位過高，造成雨水管道滿溢，產生積水。

建成于1988年的北京市市政工程管理處夕照寺泵站位于廣渠門鐵路橋西南角，對面是石河子市駐京辦，旁邊則是東城區交警支隊，不遠處便是東護城河。整個泵站地上部分只有一層，面積約900平方米。進門后就是延伸至地下二層的樓梯。

緊挨著樓梯的就是4條粗大的管道，管道一端直通底部的4臺水泵，連接到室外的雨水管線，另一端則伸入隔壁房間內的蓄水池。一旦遭遇積水，雨水箅子收集的雨水會經過雨水管道流入蓄水池，池水量超過一定高度后，水泵則自動開啟。

水泵抽水之后，會將水排入東護城河。在李子平看來，“7·21”之所以會造成橋下大量積水，就是因為大強度的暴雨導致接收雨水的下游東護城河水位高漲，令水泵短時間內無法排完積水，而最終造成河水倒灌，直至泵站崩潰。

升級改造

事實上，早在2011年7月，北京水務局就承諾，2015年前將投入21.2億元對中心城區排水管線全部實施更新改造。而在“7·21”之前，北京排水集團也表示要用三年時間，把城區71座下沉式立交橋的雨水泵站排水能力提升至抵御50毫米降雨。

只是，北京尚在治澇途中，就發生了“7·21”悲劇。

最近，因為小區附近的雙橋東路京秦鐵路橋進行排水管道及水泵站改造升級，每到晚上12點就封路，對于常加夜班的周軍來說，這一個多月來不得不繞道回家，頗為不便。但一想到短暫的不便帶來的是長久的安全，周軍便也覺得寬慰，畢竟他看到了變化?！?·21”后不到一個月，北京全市的下凹式立交橋、鐵路立交橋等110個積水點都標注了警戒標線。這些積水點中有89處排水泵站，其中有84處需要提高標準，同時配建蓄水設施。目前已經啟動第一批20處下凹式立交橋區的水泵升級改造和蓄水池建設。

2007年開始，北京市4000多公里的排水管網全部陸續由市政工程管理處移交給北京排水集團運營和管理。多年的管理分散，造成失養失修問題很嚴重?！敖衲?月上汛前，將解決管網淤泥清掏等遺留問題?！蹦瓿?，北京排水集團負責人稱。

北京排水集團副總經理鄭江透露，去年北京累計清疏排水管網1950公里，清出溝泥3.1萬立方米，今年計劃清疏排水管網2061公里，改善小餐飲飯館、大排檔和小吃攤等直接將油污排入排水管線等問題將作為其中重點。

7月16日，經濟觀察報記者探訪廣渠門橋附近時，看到廣渠門橋的新泵站、新蓄水池正在施工當中。新建排澇泵房及調蓄池位于現夕照寺泵站的東南側，即東城交警支隊的院內。據稱，新泵站建成之后，廣渠門橋區的排水標準將提高到十年一遇。

北京市氣象局的統計顯示，6月1日至7月15日，北京出現了18次降雨天氣過程，降水日數多于常年，和中國大多數城市一樣，北京在7月8日已提前進入主汛期。不過，原本計劃在汛期到來之前完工的20個水泵及蓄水池升級改造工程并未完工。

北京市水務部門的有關負責人表示，這20個下沉式立交橋是在歷次暴雨中多次發生積水造成斷路的重點橋區，分布在二環、三環等主要干路上。主要改造項目為增加橋區雨水箅子、雨水管道，增加水泵數量、增建蓄水池等設施。

積水在郊區同樣受到重視。根據北京養護集團的信息，汛前已對51座郊區下凹立交橋進行排水普查，“7·21”后北京市郊區被“泡過”的立交橋和路段都被納入了改造名錄。另外，耗資50多億元的34條中小河道防洪治理工程也陸續展開。

除了排水系統的治理，北京市還對山區泄洪道以及城區地下室防水等做了安排。去年的暴雨中，房山區因拒馬河的泄洪道被阻塞而導致山洪爆發廣受詬病。今年，面對河邊村民在河道的重新違建，當地政府進行了強拆，甚至不惜與村民打“膠著戰”。

聯動防澇

房山區十渡鎮是2012年暴雨受災比較嚴重的鄉鎮。這個以旅游業為主的鄉鎮，正在逐漸恢復景區的開放，部分水上項目仍未恢復營業。對于這里經營飯館和民宿的村民來說，盡管已是旅游旺季，但依然門庭冷落，沒了往日的火熱。

一位村民表示，拒馬河河灘是此前游客最喜歡的吃飯娛樂位置，但“7·21”之后，作為泄洪區的河灘已經嚴禁搭建任何娛樂設施和建筑。在今年4月份的時候，當地村民為了趕在旅游旺季前招攬生意，紛紛在泄洪區搶建重修設施。

村民們原本以為政府會法不責眾，但很快，房山區水務局責令停止違法行為的通知書就到了。過去幾個月，當地政府與村民之間為此進行了一場防洪的“膠著戰”，拆了建，建了拆?！昂樗畞砹?，責任誰都擔不起?！笔涉傉囊晃还ぷ魅藛T說。

而在豐臺區南五里店小區的地下室，糾結同樣存在。小區16號樓的地下室原本住著七戶人家。去年的7月21日，這些人親眼目睹了33歲的山東女子王靜像樹葉一樣漂起來，殞命在自家門前的過道上。當時害怕的人們說，再也不住地下室了。

不過，人們很快就忘了悲痛，沒多久，他們陸陸續續地搬了回來。地面的租金并非這些北漂所能承受的。新的變化是，悲劇兩個月后，小區附近的道路下，直徑接近兩米的新排水管道替換了舊水管。地下室的人們表示：“大不了再下雨時先跑?！?/p>

另一個變化是，人們已經可以提前知道危險的存在。暴雨預警信息除了通過短信發送到每一位市民手機中，還通過微博、電視、廣播等多種傳播途徑傳達到市民。而在公交地鐵上的移動電視里，各種防洪自救訊息不斷反復播放，“弄得有點人心惶惶?！敝苘姳硎?，一開始有點不適應，但現在卻已習慣這種提示預警信息所帶來的安全感。

預警對于北京排水集團第一管網分公司養護二分部部長李子平來說，就是忙碌工作的開始。他透露，接到防汛預警后，三個搶險隊伍就會從永定門趕到廣渠門橋下備勤。周邊的左安門和永定門橋區還有兩個搶險隊伍，可以隨時趕來支援。

李子平特意向經濟觀察報記者提到了今年的防汛聯動機制。去年廣渠門橋悲劇的原因之一在于河水倒灌，但今年情況發生了變化。他說，一旦有暴雨預警，護城河將提前放水，并根據降雨量的變化隨時調整閘門，以避免河水倒灌的情況發生。

針對去年京港澳高速公路出現的悲劇，北京市交管部門還充分發揮區域警務聯勤聯動機制，與周邊省市交管部門共同做好進出京高速公路、國市道的交通應急保障工作，一旦遇有惡劣天氣，及時啟動預案，防止發生重大交通事故。

據了解，交管部門提前對全市400多處容易積水的區域進行回訪，增加了積水路段安全提示，并在下凹式橋區施劃了黃色、紅色水位警戒線。當積水超過27厘米的紅色警戒線時，交警將封路。去年丁志健路過廣渠門橋時就未能遇到這樣的封路。

6月19日，北京排水集團與武警北京總隊第十五支隊成立了聯合防汛搶險隊。6月26日，李子平在東城區城管委組織的雨水箅子清理工作會上對汛期如何清理雨水箅子進行了講解。李子平說，從5月20日到9月30日整個汛期，他們都要堅守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