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中產階級隊伍持續穩定的增長,對一個現代國家具有怎樣的意義?中國應該如何保障它的高增長?
答: 一個現代國家的發展,與它的中產階級成員有很大關系,中產階級代表了很多穩定的因素,當今許多國家能夠維持一種民主有序的權力過渡,和中產階級有很大關 系。他們追求民主、法治、開放的輿論,但又不希望通過暴力去獲得。他們的需求會促成民主和平的到來,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我覺得中國也會走向這樣一條道路。 執政者要將中產階級化為其權力的基礎,改革的動力,而不是成為他的對手。
要保障中產階級人數的高增長,中國政府要將更多的人引上 Chinese Dream(中國夢),讓更多的人進入中產階級這個行列,縮小貧富差距。城市化看似對此有利,但目前講城市化也面臨很多問題,而且不僅是 城市的發展,包括農村也要發展,縮小城鄉差距也是一個重要的方面。
中國政府要將經濟搞活,實際上十八大報告,兩會的很多討論,都是關于怎樣 改變壟斷企業問題,民眾對壟斷企業深惡痛絕,壟斷與中國的經濟轉型是有著巨大沖突的,中國要把過去依靠廉價勞動力,伴隨大量能源消耗的出口型經濟,轉換為 一個創新的、以服務業驅動的經濟新模式,更多的是要通過消費來拉動的。怎么提高?服務行業更加需要法治建設來保障誠信,中國的中產階級是一個強大的潛在消 費市場,目前也需要有一個根本性的變化增加人們的信心。
人們現在非常關心的一個問題是如何讓手里的錢保值,沒有投資股票的信心,存在銀行里 也不保值,于是投資房地產,造成房地產泡沫,這是很危險的。要把錢用在該投資的地方,促進服務行業的發展,促進中小企業的發展,私有企業的發展,而不是讓 壟斷企業,這個壟斷,那個獨占,不去搞創新。只有通過市場搞活,私有企業發展,才會良性循環。目前的惡性循環,和壟斷企業是有關系的,中國領導人能不能重 新恢復市場經濟的活力,使中國的銀行把更多的貸款給私有中小企業,讓中產階級有更多的投資途徑,是非常重要的。還有,中國的國企、央企大多處于壟斷地位, 他們積累的利潤很高,這些利潤理論上說應該屬于國民,但卻沒有流向國庫成為所得稅費,而是被企業截留直接用于再投資。中國普通工人工資的相當一部分,目前 都用于繳納社保、稅款以及保險上,如果國企的利潤可以用于減少人們這方面的開支,也會使中產階級的數量提高,并拉動消費。
問:我感覺房地產與中產階級的關系,其實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在中產階級的成長初期,房地產幫助一些人一躍晉升為中產階級,而到了現在,高房價又在阻撓更多的人變成中產階級。
答:完全對!而且在一定程度上講,承擔高房價的也正是中產階級,或是潛在的中產階級。包括目前推出的國五條,雖然思路上是對的,但方法上,自始至終增加的都是中產階級的負擔。因此在很多方面,這個政策是值得商榷的,從輕重緩急來講,政府也應該從國企壟斷的問題著手。
問:有國外媒體把中國的中產階級稱之為世界上最悲觀的中產階級。
答:因為缺乏可靠的民調,所以這個定論是很難下的,如果你問中國的中產階級,你對現在的生活滿意嗎?很可能對方回答不滿意。但如果你問他,你覺得你的下一代會生活得比你更好嗎?答案又往往是非常正面的。
問:由于全球化,中國的中產階級無論是從價值觀,還是消費方式上,都在越來越接近世界其他國家的中產階級。而這將對世界造成怎樣的影響?
答: 我覺得首先,世界對中國會有一個全新的看法,對中國的誤解會減少,對中國的恐懼也將減少;其次,由于中產階級對環境的要求,中國對于能源的保護,對環境的 保護,也會增加一些帶有全球性的倫理、觀念上的新思維;最重要的一點,價值觀念會更多趨同,這將有利于建立普世價值。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會改變中國與國際 社會打交道的方式。
|觀點摘要|
李成(布魯金斯學會約翰·桑頓中國中心高級研究員):
一次由房地產市場或股票市場——這兩個行業對中國中產階級的迅速擴大貢獻巨大——的崩潰帶動的經濟下滑只會加劇中產階級的不滿情緒。況且,中產階級對中國新 的經濟發展戰略至關重要——這一戰略試圖將中國經濟從過度依賴出口轉為內需拉動型。中產階級扮演的日益重要的經濟角色或許會反過來提高這一階層的政治影響 力。
霍米·哈拉斯(布魯金斯學會約翰·桑頓中國中心高級研究員)&杰弗里·格茨(布魯金斯學會沃爾芬森發展中心研究分析師):
實現經濟的高增長以及中產階級隊伍的顯著擴大,需要作出重要的結構轉型和持續的政策調整。
以中國的發展水平來說,中國的中產階級小到了極不相稱的程度。對中國來說最不確定的就是,現今的增長是否足夠強勁,能延續到中產階級的消費引擎發動起來為止,或者說,是否等不到中產階級成熟起來,經濟增長就會停滯。
亞里士多德在兩千多年前說過,中間階層是一種制衡力量,一種穩定因素。沒有這樣一個階層,王朝的危機和社會動亂就極易發生。孟子表達過大致相同的原則:有恒產者有恒心。
李路路(中國人民大學社會學教授):
三種因素的相互作用——經濟環境、政治體制以及社會秩序決定了中產階級的社會作用或保守、或激進、或依附。而一種全球趨向的、資本主義的消費文化——經常伴有跨國的政治價值觀——將會越來越促使中國中產階級與國際潮流相契合,而不是相抵觸。
滿燕云(北大-林肯中心教授):
在中國,居住條件正在傷害中等收入群體,它使得中產階級和城市窮人的生活水平下降,影響到正在崛起的中產階級的前景,阻礙了一個強大的中產階級的進一步增長。
盧奇·托姆巴(澳大利亞國立大學高級研究員):
在中國,住房建設似乎都同新的富裕群體的崛起有著內在聯系。但是,房地產的建設效應和受益者在各地卻各不相同。在北京,中產階級的出現是當地官僚體制有意識 干預的結果,目的在于通過住房造就一個高消費、高素質的中產階級。在沈陽,中產階級是被當作文明的標簽使用的,這個標簽的用處是為城市改換名聲。而在廣 東,傳統社區的位置優勢,以及集體和宗教的痼習使得當地的村民成了工業化過程的贏家。三個群體和三個案例都表明,上行流動是由地方政府的發展與現代化計劃帶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