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馥李
1月24日上午,北京市勁松街道老年家園,春節茶話會熱熱鬧鬧地舉行著。一對老人正做著“誰來比劃誰來猜”的游戲。
氣氛很歡快。每位到會的老人們,臂膀上都貼了編號,用于茶話會的抽獎活動。坐在臺下的劉奶奶,已經89歲高齡了,焦急地問著同桌的人,啥時候輪到她的獨唱節目。
臺上臺下最忙碌的,還得數主持人趙維為和劉欣。她們是朝陽區惠心社會工作事務所的社工,這場茶話會,由她倆一手操辦。
趙維為和劉欣勞動的“埋單者”,是北京市朝陽區政府。2009年,北京提出的“9064”養老方案,即到2020年,90%的老年人在社會化服務協助下通過家庭照顧養老,6%的老年人通過政府購買社區照顧服務養老,4%的老年人入住養老服務機構集中養老。隨后,購買養老社會化服務,從2010年進入實操階段,如今已是第四個年頭。
誰買的服務?
惠心社區工作事務所,是一個主要從事“為老服務”的社會組織。
理事長李紅兵的案頭上,是一本厚厚的老年人檔案。每一張檔案,都記載了社區老人的重要信息,比如醫保情況、家庭關系、病史、飲食習慣、日常愛好、主要社會關系等。有了這樣的檔案,老人需要什么樣的服務,也就清晰了。
北京市社工委、社會建設工作辦公室是政府購買公共服務的組織者。從2010年開始,北京市每年都會對外發包一批社會工作項目,通知到各個社會組織。根據這些項目的申請資格、流程,各個社會組織進行申報。朝陽區會組織一個專家評審組,進行項目前期審查,如果通過,就立項,與社會組織簽訂協議。
惠心社區工作事務所成立于2010年7月。作為一個NGO組織,從2011年開始,正式被朝陽區政府購買了服務,負責解決8個社區老人的生活所需。
一般來說,60歲以上的空巢老人,是社工們重點服務的對象。
在項目實施過程中,朝陽區政府會委托一個專門的第三方機構,對項目的進度和實施效果進行跟蹤監測。項目經費分兩批或三批,根據項目進度逐步撥付。項目結項后,還要組織專家進行評審,評審合格,再將剩余項目經費全部支付。
趙維為和劉欣,都是2011年畢業的大學生,服務的每一個老人,都是她們工作中的一個“個案”。她們的工作,就是幫助這些老人解決實際的困難,進行心理疏導。劉欣在大學的專業是心理咨詢,她的一項重要工作,就是陪“爺爺奶奶”們聊天。
劉欣說,其實聊天的過程就是一個發泄、排解憂愁的過程。很多老人都有離退休綜合征,他們曾經都是單位里的管理者,退下來后,不習慣平淡的生活。而劉欣所做的工作,就讓老人們放下身份,融入到托老所的氛圍之中。
拿工資的“雷鋒”
不過,剛開始很長一段時間,老人們并不接納她們。老人們甚至不理解,這兩個剛剛從學校畢業的女孩子,究竟是來做什么的?
這困惑,趙維為自己也有。向老人們解釋“社工”這個詞并不容易。于是,她們用一個比喻形容自己:我們是拿工資的“雷鋒”。
這樣的服務,更側重精神慰藉。對社工項目的評估和考核是個難題,其社會效益很難直觀地量化。趙維為形容說:不在于要達到什么目的,做的過程就會體現社會工作的價值。
當然,很多事情,并非年輕的社工們能處理的。
惠心社會工作事務所服務了三個保障房社區,位于朝陽區常營和東壩。這些社區,本身就處在城鄉結合部,公共配套措施滯后,附近的醫院很少,尋找醫療志愿者的難度很大。另外,老人們的困難還在于一些基礎公共設施的缺乏,比如公交站點設置不合理、銀行網點少等。這些問題,社工自然也無力解決,只能盡力去呼吁。
例如,在目前的養老服務體系中,具有專業養老資質的護理人員也嚴重匱乏。根據北京市民政局的數據,北京現在具有資質的養老護理員2000余人,而全市7萬張養老床位就需養老護理員1.4萬人,供需缺口很大。
醫療護理服務,無疑是老年人最常需要的服務?;菪纳鐓^工作事務所,也沒有專業的服務人員。不過,李紅兵說,他們和很多醫院建立了合作關系,通過動員醫務人員志愿服務,來解決這個難題。在他看來,社工是一個鏈接資源、組織各種活動的媒介,社工不可能承接所有的專業服務,但可以是問題的發現者、資源的協調者、服務的組織者。
眼下,社會組織面臨的最突出的困難,就是人才。李紅兵說,目前,全國200多所高校,均開設了社會管理專業,每年有萬余名畢業生走向社會。但愿意做社工的,粗略估計只有15%到20%。
“從事社會工作,注定發不了財?!崩罴t兵說,社工工作有道德價值感,生活卻相對清苦。在北京市來說,一般社工的工資水平,保持在2000元左右。這是個尷尬的現實,社工的工作人員,本身也是困難群體。
目前,社工多數是一些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因為沒有太多的工作經驗,很多人把從事社工,作為積累工作經驗的跳板。
期望更進一步
勁松老年家園屬于朝陽區民政局的養老機構,目前只接收能夠全自理的老人。老人入園之前需要體檢,每月的費用為1500元。
不過,現在想入園的老人很多。園長蔣云告訴記者,那些生活不能自理、或者半自理的老人,很多都想入住。但限于這里的條件,很難接收。
而在北京,約有半數以上的養老機構由于護理人員缺乏、護理風險較大等多種原因,拒絕接收失能老人。事實上,真正需要入住養老機構的,往往是那些高齡、失能、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政府運營的公益性的養老機構,還遠遠不能滿足需求。
所以,這樣的現實,也常常讓社工趙維為和劉欣,有種無力感。在勁松老年家園,她們倆有一間小小的辦公室,這個老年家園,也是她們開展為老服務的平臺,在基礎性的吃飯、居住之外,社工的作用,就是提供補充性的服務。
至于更為龐大、更為基礎的養老服務,還沒有向社會組織開放。
從北京市的現實看,定位于“補充性公共服務”的政府購買,究竟應當覆蓋哪些范圍、服務按照什么標準,都缺乏量化指標。
北京市社工委的改革創新,只能在基本服務之外,做補充性服務。在北京市制定的購買社會組織服務的細則中規定,屬于單位職責、已由部門預算保障的項目,仍由原經費渠道解決;通過任何途徑已由市級財政支持的項目,原則上不再作為購買對象。
北京市委社會工委書記宋貴倫在接受《財經》雜志采訪時稱,北京的社會建設專項資金,一般用于購買綜合性的公共服務。比如養老,老齡委有自己的財政資金和項目,社工委就不做基本養老服務。
這意味著,目前的大部分基本養老服務,仍由政府部門承擔,并不在購買服務的范圍內。所以,與龐大的行政、事業單位系統相比,社會組織提供的為老服務,或許還只處于錦上添花、查漏補缺的地位。
1月24日,北京市社會辦發布消息,2013年,北京市將利用社會建設專項資金8000萬元,向社會組織購買500個公共服務項目。這些社會組織服務,將重點圍繞社會基本公共服務、社會公益服務、社區便民服務、社會建設決策研究信息咨詢服務5個方面、45個類別。其中,很重要的一項,就是涉及養老的服務。
李紅兵設想,隨著事業單位改革的深入,很多由事業單位承擔的服務職能,要逐步剝離,給社會組織讓渡出一些空間,由社會組織來承擔,實行準市場競爭機制。將來,社會組織之間,也展開良性的競爭,比拼服務質量,贏得社會聲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