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梁捷

錫爾河從吉爾吉斯斯坦流出，先經過烏茲別克斯坦，然后是哈薩克斯坦，最后注入咸海，全長三千余公里，是中亞地區最主要的一條河流，對周邊幾個國家都有非常重要的意義。然而隨著環境的變化，錫爾河水逐漸減少，上中下游三個國家對這條河的爭議與沖突也越來越劇烈，引起國際糾紛。

水是涉及國家安全的問題，絕不可輕易讓步。這樣的國際糾紛，必須由聯合國這樣的國際組織來協調。國際上對處理這種水資源的糾紛已積累一些經驗，根本性調解方案，一般以“公平”為目標，但何為“公平”，如何“公平”，卻是一個世界性難題。

直觀地看，這里面的糾紛涉及兩方面的問題。第一，總共有多少水？第二，如何分配這些水？ 兩個問題都極難解決，兩個方面還會糾纏在一起。一條河總共有多少水，該問題部分由氣候決定，部分由人類活動對環境的影響決定。即便不考慮人類活動對水流量的影響，在這個有爭議的“全球暖化”時代，準確估計一條大河每年的水資源總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二個問題更復雜，還要牽扯到兩個細小問題。首先，水要怎么用？其次，個人對水的估價是多少？水可以分成飲用水，生活用水，灌溉用水及工業用水，方方面面都離不開水，但這些不同的用途，緊迫程度也有所不同。飲用水和生活用水，肯定比灌溉用水來得重要，但又重要多少？ 

水量充足的年份，上游國家人民對水的估價會偏低，傾向于將多余的水放給下游?？傻搅烁珊的攴?，上游國家人民不但要考慮灌溉，甚至要考慮自己的飲用水和生活用水，此時對水的估價就會急劇上升，根本不愿意對下游放水。這里面存在著水的“安全”問題。“安全”值多少錢？人類永遠沒有答案。

即便把這些問題都解決，回到最基本的人們對水的“估價”問題上，經濟學家仍然不能交出令人滿意的答卷。在一些發達國家如澳大利亞，水資源是可以交易的，已有比較成熟的“水市場”。但是對于發展中國家而言，這種市場根本不存在，又涉及國家之間的利益，不可能隨便交易，問題就變成了“非市場定價”問題。

舉例來說，如果采取某種特定的水資源分配方案，下游可以種植某種經濟作物，產出特定的經濟價值，而上游某地的野生動物數量會減少50%，其代價幾何？野生動物數量減少，除了極少數動物學家以外，對大多數人的生活可能并沒有什么影響。在我們已知的經濟計算中，無需將野生動物數量考慮在內?？墒且苍S再過幾十年，我們會發現這對我們是一個巨大的、不可接受的損失。這種未知，給我們帶來極大恐懼。

野生動物數量的減少，其價值很難定價，但仍可能有一個大致的判斷，判斷得失后再決定是否采取行動。事實上，千百年來人類一直就是這么干的，今后也必然這么干。所以當前有大批經濟學家從事這類研究工作，在特定環境、特定技術的條件下，在明知自己知識與信息不足的前提下，盡可能準確地測量人們對環境資源的估價。以錫爾河的爭議為例，近年就有一批經濟學家投入研究，在大致估計上下游水的價值及其影響的前提下，用最新的實驗經濟學方法，為三個國家制定出一套“公平”分配方法。

這套解決方案雖然匯聚了環境學家、氣象學家以及經濟學家的無數心血，可仍然不能令上下游的三國國民徹底信服。其實這些國民每個人到底有多需要水，一定是自己都說不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