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瀛視角

日本《周刊現代》副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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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與漂亮妻子恩愛地牽手視察游園地，晚上又帶著妻子觀賞迪士尼歌舞劇……

朝鮮的年輕領導人金正恩第一書記（29歲）沒有參加7·27　朝鮮戰爭勝利紀念活動。他與妻子李雪主（23歲）一起視察游園地，觀賞歌舞劇，畫面被朝鮮中央電視臺連連播出——這在其已故父親金正日總書記的“古板時代”是難以想象的。

然而，在過去三年半的時間里，這位年輕的領導人與軍方在平壤的“后花園”有著艱辛的血淚記憶。

在2009年1月8日金正恩26歲生日的那天，他的父親金正日總書記指定他為繼任者。那天，金正恩信誓旦旦地宣稱：“我要著重發展經濟領域，使人民過上富裕的生活?！?/p>

朝鮮建國之父金日成主席提出“主體思想”這一政治哲學，控制了朝鮮勞動黨，走上執政之路；第二代領導人金正日總書記提出“先軍政治”這一軍事哲學，控制了朝鮮人民軍，鞏固了政權。相比之下，作為第三代領導人的金正恩則思考著以“改革開放”這一經濟哲學來操控官僚機構，穩固自己的政權。

從那時至今，金正恩的言論始終集中在“改革開放”，以及為改革開放前期鋪墊的“親美”及“裁軍”上。這正意味著金正恩與朝鮮最大的權力機關朝鮮人民軍有了摩擦。他的天敵是多年來一直統治著朝鮮人民軍的強硬派代表——人民武裝力量部部長金永春（國防部長，76歲）。

在朝鮮，金永春可謂是“朝鮮人民軍的金正日分身”。1994年金日成主席去世后，第二年金正日便把金永春提拔為次帥，委任他擔任朝鮮人民軍總參謀長。如金正日所愿，金永春為他肅清了金日成時代的軍方長老們，使他們紛紛告老還鄉。后來，他又打出“先軍政治”的口號，以1998年光明星1號導彈的發射升空打響了“金正日時代”第一發禮炮。當光明星1號飛過日本列島上空時，全日本震驚悚然，同時也震懾到了散布于日本各地的美軍基地。

2006年，金永春任總指揮，開始了朝鮮首次核試驗。在2009年2月，也就是金正恩被指定為繼任者的第二個月，金正日總書記在67歲的生日宴會上點名任命金永春為人民武力部長（國防部長）?；蛟S是為了鼓舞朝鮮120萬人民軍的士氣，在同年4月和5月，金永春先后進行了“光明星2號”遠程導彈試驗、第二次核試驗。

那時，金正恩對遠程導彈試驗及核試驗持強烈反對意見，主張“與其進行恐嚇外交，不如推行親美外交與改革開放”。金正恩在同年4月首次指揮了“提高生產力百日運動”，試圖提升國家的經濟力量。金正恩還在同年8月邀請美國前總統比爾·克林頓訪問平壤，試圖修補對美關系。同年年末，金正恩還大膽推行了每100元舊朝元兌換1元新朝元的貨幣改革。

然而，此次貨幣改革遭到了金永春一派的反擊，稱之為“破壞軍人生活的愚蠢行為”。2010年初，站在貨幣改革前線的責任人、朝鮮國家計劃財政部長樸南基被槍決。即便如此，金正恩仍在同年3月設立了作為海外投資窗口的朝鮮國家開發銀行。在此不久后發生的“天安號”事件再次使朝鮮半島陷入緊張局勢。

金永春的老巢是朝鮮憲法規定的“國家權力最高機關”——國防委員會。雖然金正日總書記擔任國防委員長的職務，但實際上控制著國防委員會的卻是國防副委員長金永春。

在同年9月召開的朝鮮勞動黨代表大會上，金正恩首次登臺。他復活了長眠16年之久的朝鮮勞動黨中央軍事委員會，并且就任僅次于金正日委員長的副委員長一職。此舉遭到了國防委員會方面的強烈反對。此后，金正恩又陪同金正日總書記進行經濟考察，使金永春一派有了更加強烈的危機感。2010年11月，爆出韓國延坪島炮擊事件，使朝鮮半島一度陷入戰爭狀態。

進入2011年，金正恩放棄了與韓國的聯盟，將目光轉向中國。象征性的事件就是在6月與中國簽署的黃金坪島（位于中朝邊境的島嶼）經濟特區合作案。金正恩決意將黃金坪島打造成“朝鮮的香港”。但是，此項經濟特區計劃又遭到朝鮮人民軍強硬派的反對，未能順利進行。

去年12月17日，金正日總書記逝世。在12月28日的告別儀式上，金正恩讓金永春走在靈車的后方。對于120萬朝鮮人民軍來說，這標志著從“金永春人民軍”向“金正恩人民軍”的轉變。

到今年1月，金正恩在平壤盛情款待被朝鮮勞動黨機關報《勞動新聞》常常譴責為“美帝之口舌”的美聯社社長一行人等。2月，間隔許久的美朝高官協議終于達成，朝鮮外務副大臣金桂冠到北京，宣告暫時停止與核開發相關的濃縮鈾項目，因此從美方贏得24萬噸的糧食援助。

對此，金永春拋出“最后的賭注”。作為“金正日將軍的遺訓”，他推進了4月份“光明星3號”遠程導彈發射試驗以及5月份核試驗的準備工作。4月15日是金日成主席誕辰100周年紀念日，金永春主張在同一天“鳴響慶祝金正恩新時代到來的禮炮”，即進行遠程導彈發射試驗。這完全與2月份北京的美朝和談背道而馳。

金正恩未能公開阻止金永春的這個合乎道理的“正確言論”。于是他以“金正恩時代的到來”為契機，于4月11日召開了第四屆朝鮮勞動黨代表大會，自任朝鮮勞動黨中央第一書記，同時一氣呵成地解除了金永春的人民武力部長職務。

我認為金正恩第一書記有可能命令炸毀“光明星3號”。4月13日上午7時38分“光明星3號”發射升空，但僅在一分鐘之后便在空中分解。不僅如此，4個半小時后，朝鮮中央電視臺報道“發射以失敗告終，將進行嚴格調查”。在紀念金日成主席誕辰100周年的重要節目“主體思想世界大會”播放過程中插入“緊急速報”，這對于朝鮮來說是極其異常的舉措。

在此之前，自從1948年建國以來，朝鮮僅有過一次坦然承認國策錯誤的歷史。那便是在2002年9月面對訪問朝鮮的日本首相小泉純一郎，朝鮮承認了綁架日本人事件。這次通過史無前例的速報形式承認“發射失敗”，目的在于把責任推給金永春，以便清除此人們，就是朝鮮人民軍強硬派。

可是，認為只要清除“強硬派頭目”金永春，就能夠實現“改革開放”、“親美”、“裁軍”政策，這樣想未免太過天真。因為在朝鮮還有另一個軍界實力派李英浩總參謀長（次帥、69歲）在阻擋著金正恩前行。

李英浩在1942年與金正日總書記同年出生。他是金正日總書記妹婿、勞動黨行政部長張成澤的同鄉和同學。其父李鳳秀是金日成主席的專屬醫生，早年去世。李英浩17歲加入朝鮮人民軍，在步兵部隊積累經驗，由于沒有父親為背景，較晚才嶄露頭角。

但是在10年前的2002年，他的好運降臨了。在前一年結束了5年瑞士留學的金正恩回國。金正日總書記把金正恩的“帝王學教育”交給妹婿張成澤負責。張成澤把最重要的朝鮮人民軍“教育師傅”一職委托給李英浩。很久以前，由于暴露了與金日成主席女兒金敬姬的交往，張成澤離開平壤流放外地。此時，拼命庇護張成澤、盡力撮合二人結婚的正是李英浩。據某北朝鮮干部的描述，張成澤是在報答那時李英浩的恩情。

◆下轉49版

◆上接48版

通過這次的“天佑”，李英浩晉升為朝鮮人民軍中將。2003年晉升為上將，擔任平壤防衛司令官要職。2009年2月，在金正恩接受金正日指定為接班人的次月，李英浩受命任總參謀長，成為大將。

金正恩在朝鮮人民軍內沒有背景，為了在與人民武裝部長金永春的權力斗爭中徹底取勝，他全面依賴李英浩。2010年9月，金正恩就任黨中央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的同時，李英浩也同樣被破格提拔為副委員長，并升為次帥。這樣，在朝鮮人民軍中李英浩與金永春為同等級別的次帥，在黨中央軍事委員會中還成為了普通委員金永春的“上司”。另外，前面所述的在去年年末金正日總書記的告別儀式上，金正恩走在靈車最前列的右側，李英浩走在最前列的左側，明確了與被要求走在后方的金永春的“上下級關系”。

就這樣，在與人民武力部長“強硬派長老”金永春的權力斗爭中，金正恩與李英浩歷經了3年多時間，團結一致。但是，金正恩燃起斗志“打倒金永春”是為了推進前面所述的“改革開放”、“親美”、“裁軍”這3項政策，李英浩全面協助金正恩是為了奪取金永春的地位，以朝鮮人民軍為后盾，自己作為站在幕后的最高權力者統治朝鮮?？偠灾?，二人歸根結底只是吳越同舟而已。

實際上，4月驅逐金永春之后，李英浩便開始了專權，覬覦金正恩次帥之上的元帥地位，想要開創新的“先軍政治”道路。

苦惱中的金正恩依靠輕工業部長、姑姑（金正日總書記的妹妹）金敬姬。今年4月，金敬姬安排多年密友崔龍海（62歲）擔任朝鮮人民軍三大職位之一的總政治局長，盡管崔沒有任何軍隊經驗。李英浩對這次人事變動非常惱火，他對崔龍海采取了強烈的制約措施。

7月上旬，金正恩、金敬姬、崔龍海等人秘密會談，決定鏟除李英浩。在李英浩及其一派清除之后，7月15日，金正恩第一書記緊急召開黨中央委員會政治局會議，解除了李英浩的所有職務。在那之后的第三天，金正恩就任朝鮮人民軍元帥。朝鮮媒體播報了這些“重大新聞”。

今后，金正恩第一書記目標直指前面所述的中國在1970年代末開始的改革開放政策。簡單說來，金正恩想要成為“朝鮮的鄧小平”。

鄧小平在推進改革開放政策之際，首先采用“克服外敵”、減輕美國威脅的策略。為此鄧小平急速接近美國，擱置臺灣問題，實現了中美邦交正?；?。他還斷然裁軍100萬。在這兩個基礎之上，鄧小平開始了改革開放。

金正恩也正想同樣的事情。為此，開頭所講的和漂亮妻子共同出行觀看迪斯尼歌舞劇等等都可以看成是金正恩式的“向美國示好”，也同時“向軍隊示威”。

在鄧小平開始改革開放的1970年代末期，美國最大的外交戰略是在與蘇聯的冷戰中獲勝。為此美國也要急速接近中國，實現中美邦交正?；?。再看現在，美國最大的外交戰略是阻止中國軍事力量的抬頭。為此，在中國總計14個鄰國當中，美國正謀劃著急速接近曾是“美國仇敵三國”的越南和緬甸，接下來即是朝鮮。也就是說，美朝急速接近的外交環境已然形成。

問題只有一個，那便是29歲的金正恩是否能夠成為朝鮮的鄧小平。金正恩用三個月的時間連續拿掉了朝鮮人民軍的“兩大巨頭”。結果到底是吉是兇，只能關注今后事態的發展了。

后注：朝鮮中央通訊社7月20日發表評論，譴責美國和韓國等“敵對勢力”就朝鮮勞動黨召開中央政治局會議討論組織問題一事散布謠言，稱其是“拙劣無稽的挑戰行為”。又據朝中社報道，朝鮮祖國和平統一委員會發言人29日發表談話稱，所謂朝鮮“政策變化”和“改革、開放”的傳聞是胡說八道，“是對朝鮮極度的無知和險惡用心的露骨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