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興云

正當國內外媒體沸沸揚揚關注報道歐姆電子（深圳）有限公司在深圳首家直選工會主席的時候，本報記者在采訪深圳市總工會的過程中卻被意外告知：“直選”是媒體的說法，深圳市總工會并不認同這種說法。

深圳市總工會宣教部部長彭宇飛表示，如果準確定義，深圳市總工會現在推行的由工會會員提名并選舉工會主席的做法應該是“規范化的民主選舉”，將提名、選擇、選舉過程中所有環節的權力悉數交給工會會員。

在此之前，包括新華社、深圳商報等新聞媒體在內，幾乎所有新聞媒體都無一例外地使用了“直選工會主席”的表述。而深圳衛視在相關報道中則更是直接點明“深圳市總工會負責人表示，直選工會主席旨在讓工會回歸到職工群眾組織本來面目，改變過去企業工會組織多數是由資方指定的狀況，發揮工會的正常功能”。

登錄深圳市總工會網站，“工會要聞”時欄目里也有一條標題為“深圳歐姆公司直選工會主席”的新聞。

隨后，本報記者提出想進一步就相關事宜采訪新當選的歐姆電子（深圳）有限公司工會主席趙紹波的要求。彭宇飛當即婉拒，他說，近期提出采訪要求的媒體太多，影響到了趙紹波的工作。

事實上，本報記者在此之前已經通過歐姆電子（深圳）有限公司專門聯系過趙紹波并提出采訪事宜，趙紹波表示，“他本人不便接受采訪，但如果上面工會同意，他也不會拒絕?！?/p>

針對上述情況，深圳市委相關部門一位不愿具名的人士告訴記者，“直選”一詞比較敏感，在這方面深圳有壓力，故此，有關領導要求低調處理。

不一樣的工會選舉

但是，5月27日在歐姆電子（深圳）有限公司工會換屆選舉現場，深圳市總工會副主席王同信對新聞媒體強調的是，歐姆電子公司此次工會換屆選舉與過往不同。

事實上，歐姆電子公司此次工會換屆選舉的過程，與往常工會選舉方式確實不一樣。

5月27日早晨，8點不到，位于龍崗區坂田街道的歐姆電子（深圳）有限公司二樓的公司食堂就開始熱鬧起來，由75名歐姆公司工會會員組成的員工代表，將在隨后投票選舉公司工會新一屆主席。

根據官方的說法，和以往受資方控制產生的企業工會組織不同，在市、區、街道三級工會組織的指導和協助下，新一屆歐姆公司工會完全依照《工會法》和《工會章程》，由全體工會會員民主選舉產生。

選舉開始之前，首先由歐姆電子工會會員代表大會審議并通過了會員代表大會選舉辦法以及總監票人、監票人名單。據了解，上述75名工會會員代表均由歐姆公司全體工會會員無記名投票選舉產生，其中近90%為公司基層一線員工。

隨后，14名工會委員會委員候選人和4名經費審查委員會委員候選人逐一上臺發表競選演講。據了解，這些候選人均由上述75名工會會員代表以無記名投票方式產生，候選人名單經歐姆公司工會籌備組審查并上報坂田街道總工會審批，并經歷了7天的公示。

經過候選人演講環節之后，員工代表開始對14名工會委員候選人進行無記名投票，最終差額選舉出11人組成新一屆公司工會委員會，接下來，再次以無記名得票多少從上述11名工會委員中選舉出3位工會主席、副主席候選人。最后再由75名員工代表經過第二輪無記名投票，從上述3名候選人中選舉出工會主席副主席。整個選舉過程持續了四個小時。

在選舉期間曾出現一個小插曲，在第二輪投票過程中，除公司制造部科長趙紹波以超過半數的47票當選工會主席外，其余兩名候選人得票均未超過半數。在深圳市總工會相關人士指導下，隨即進行新一輪投票，結果兩名副主席候選人的得票仍然未能超過半數，至此，工會副主席職位不得不因此空缺，留待下次工會代表會議再次選舉產生。

據了解，今年深圳到期換屆的千人以上企業工會有163家，接下來深圳市總工會將與區、街道總工會聯合指導企業工會逐步依法依規，按照“民主選舉、規范運作、向職工負責”的思路，依法進行換屆工作。

除歐姆公司外，深圳市總工會目前已經開始指導海量存儲、百事可樂等多家企業進行民主選舉。

彭宇飛向本報記者強調，深圳在今年工會換屆改選工作中采取上述新的做法，是源于“貫徹落實廣東省委書記汪洋在理光工會調研時重要指示以及加強企業工會組織建設的又一舉措，也為深圳下階段加強企業工會民主選舉和規范化建設提供經驗”。

倒逼的改革

深圳之所以在今年推出直選工會主席，與近年來深圳此起彼伏愈演愈烈的勞資糾紛不無關系。今年初，歐姆電子（深圳）有限公司曾因勞資糾紛引發大規模罷工事件。

今年3月28日，歐姆電子（深圳）有限公司，這個成立于1996年，擁有850名員工的日商獨資企業，有700余名工人在廠區靜坐罷工，要求廠方提高員工福利待遇。參與罷工的員工就工會改選、補貼、福利、加班費、休假、社保等事項向資方提出了12項訴求。

此次當選歐姆電子公司工會委員的阿美告訴記者，事件發生之后，公司所在的深圳龍崗區總工會、坂田街道總工會、勞動站、大發埔社區工聯會等機構介入，與資方進行了多次協商，最終雙方于4月5日就員工的12項訴求達成了一致意見，使糾紛得以解決。

資方作出承諾，對所有參與此次罷工的員工，9天時間均視為正常出勤，不作任何處分，今后資方將大力支持工會民主選舉，每年還將撥付10萬元作為工會活動專項資金?！斑€有企業每年兩次定期向工會通報公司經營狀況，定期收集員工訴求，暢通員工訴求表達渠道，建立員工與企業對話平臺，改變以往員工工資由企業單方決定的格局，今后員工工資構成、增長幅度由企業工會與企業協商確定?！卑⒚勒f，通過此次罷工，公司員工第一次感受到工會的好處和力量。

阿美說，接下來也將直選工會主席的海量存儲、百事可樂等外資企業在此之前也曾經發生過勞資糾紛。

與歐姆電子的罷工相比，去年12月4日發生在日立環球旗下深圳海量存儲設備公司的勞資糾紛規模更大。擁有4000余名員工的海量存儲參加罷工的人數一開始就有2000多人，最終導致企業全部停產。

事情的起因是，去年3月西部數據宣布收購日立環球之后，資方對于員工的福利以及補償等方面沒有任何說法，而一些員工發現自己的社保金無緣無故減少，與此同時，公司在11月初發生的泰國水災期間采取“年假抵廠休”等做法，更加引發企業員工的不滿。按照公司規定，不休15天年假的員工，可以獲得兩倍加班工資，因此一般員工均不希望休假，但當時廠方卻要求80%的一線員工休假，于是矛盾終于爆發。

實際上，正是由于上述事件的層出不窮，使得政府不得不考慮全力推動工會組織回歸其群眾性組織的“本來面目”。

改變的意義

綜合開發研究院（深圳）副院長郭萬達認為，無論如何，在目前形勢下，工會主席直選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皠谫Y沖突是一個大問題，在這方面之所以一直沒有根本的解決辦法，是因為我們的工會制度一直不健全?！惫f達說，盡管健全了工會制度不等于就不會有沖突，但這畢竟是國際社會經過長期實踐的一種模式。

郭萬達認為，很不理解為什么在這方面很有經驗的外資企業到了中國以后，對于建立工會組織卻不太注意，而真正意義上的工會組織恰恰是勞資雙方之間產生矛盾之后相互溝通的“橋梁”。

他表示，即便深圳此次真正做到了完全的民主選舉，也還只是邁出了第一步，今后仍然有很長的路要走，“最關鍵的是，選完之后，怎么確保新當選的工會主席真正代表民意?！?/p>

與郭相對溫和的分析似乎不同，深圳大學中國經濟特區研究中心主任鐘堅教授表示，工會本來就應該是具有獨立地位的群眾性組織，怎么選，怎么做都是它自己的事。

“長期以來勞資關系之所以突出，就是因為資方太強勢，而勞方則又太弱勢?！辩妶哉f。

為了吸引企業員工參與工會工作，深圳曾于2009年在全國首創了基層工會干部崗位津貼制度，按深圳社平工資的5%補貼企業工會干部。不久前，深圳市總工會主席羅莉表示，今年深圳總工會還將適當提高基層工會干部崗位津貼標準，以充分調動企業工會干部的積極性和主動性。然而，由于體制等方面的原因，其作用仍然有限，隨著工會主席直選的實現，上述情形或許能夠得以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