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朱沖/文 賈雨村、甄士隱、謝亞龍……也許未來會把這三個人放在一起說，至少原中國足協副主席謝亞龍是這么想的。他就是通過這種方式暗示律師，在中國足球反腐案件的審訊中，他遭到刑訊逼供。謝亞龍的辯護律師金曉光當庭提供了非法證據取證的線索，立即要求進入法律保護程序，鑒定傷情，并申請啟動非法證據排除程序。
眾所周知，至少在中國，當犯罪嫌疑人和律師會面時，因為有警察在場，無法和律師明確表示自己遭受刑訊逼供。那么，律師如何知曉謝亞龍的內心，并提前搜集非法證據取證線索？
據金曉光介紹，那是2010年7月22日，在遼寧省專案組兩名人員的監督下，謝亞龍和律師見面。“他問我看過《紅樓夢》沒有？因為我是學理科出身，沒有看過。他說《紅樓夢》第一回合出現兩個人物的名字，你回去查一查，我的案子就是這個情況。我回去查了一下才知道是指賈雨村和甄士隱。他當時是當著專案組的人員面暗示了刑訊逼供這一情況。”
果然，到了公開庭審時，謝亞龍不再畏懼。他稱自己在看守所中被電擊、吊打、羞辱、謾罵、火車上被扇耳光、不讓睡覺等刑訊逼供措施，并且曾遭遇威脅，他患尿毒癥的妻子被扣留。如果他不認罪的話，家人就不能離開。他當庭講述了被刑訊逼供的過程，對于檢方指控的一些罪行，謝亞龍當庭翻供，指出絕大多數的案件都是假案，并指出了刑訊逼供者的真實姓名。
熟悉《紅樓夢》的人都知道，《紅樓夢》中多有借名字諧音蘊含深意的情況，而這兩個人名字最為突出。他們是作者真事隱去，假語村言的敘事交代。
看來，年輕時是一名短跑運動員，后因傷早早退役做了教練，從此開始了自己的體育職業生涯，先后任過體委群體司司長、田徑管理中心主任、足球運動管理中心主任等職，屬不折不扣體育人的謝亞龍，熟讀名著，文化修養不低于看似需要具備豐富知識的律師。
這可能要從他的愛好說起。當年在體育總局內部，他就被認為喜歡思考，喜歡寫文章，看上去更像個書生。因此，他一直被認為是一個典型的理論型干部。翻開他的簡歷——北京體育大學副校長、體育科研所副所長、總局電子信息中心黨委書記，的確有多半的經歷在這些理論型單位工作。
他還做過原國家體委主任伍紹祖的專職秘書。到田管中心任職時，他公開表示：“不杜絕田徑界的興奮劑問題，我就下臺，寧愿去北京前門賣大碗茶。”而據悉毫不懂足球的他，能坐上足管中心主任的位置，就在于他的一篇論文——“孫悟空的產權屬于誰”，得到總局領導的高度贊賞。
當然，這種“前后反復”也符合謝亞龍愛出風頭的性格。2000年悉尼奧運會，王麗萍代表中國田徑隊獲得女子20公里競走金牌。賽后，中國田徑隊領隊謝亞龍說：“我們今天是靠犧牲劉宏宇，用一塊銀牌和一塊銅牌換來一塊金牌。王麗萍在實力上與劉宏宇存在差距，但正是由于劉宏宇失利，王麗萍才奪得一枚金牌，這是我們戰術的勝利。”此言一出引發軒然大波，因為有點類似于中國乒乓球界經常出現的“讓球事件”。這也令王麗萍很氣憤，“團部根本沒有犧牲劉宏宇保我的戰術，不知為什么說出這樣不負責任的話。”
因為按照法律規定，不允許在取證過程中進行刑訊逼供，刑訊逼供出的證詞不能夠作為定案依據。如果最終謝亞龍因此而被赦免或減輕罪行，文化修養起到的作用不可低估。
難怪已經有部分人為曾經被作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足協官員鳴不平了。謝亞龍在存有刑訊逼供可能的背景下被控受賄172萬；南勇則被控受賄148萬元；另一位足協副主席楊一民已經認罪，受賄125萬，入獄10年；兩位裁判黃俊杰、陸俊分別受賄148萬和81萬；原裁判委員會主任張健強受賄最多，273萬元。
跟一些動輒貪污數千萬，甚至上億元的巨貪相比，究竟是足協官員尚算“清廉”，還是這波被認為史上最嚴的足球反腐，其實同樣屬于選擇性辦案？因為，不只是貪污數額偏小，還有涉案比賽數量極少，僅限于渝沈之戰、上海國際VS天津泰達等幾場被媒體重點關注的敏感比賽。申思、祁宏、江津、李明四人被控涉假800萬，真的只參與了一場比賽？除此之外，其他比賽、其他球隊都是干凈的？擁有更大調查取證能力的檢察機關就沒能比媒體搜查出更多？這是很多人的疑問。
《紅樓夢》中賈雨村還起到聯系賈府和整個社會官場的作用，向讀者展示了污濁不堪的官場面貌。不知道這是否也是謝亞龍暗示的內容。一個例證是，在庭審講述每個案件時，謝亞龍說的很詳細，公訴人讓他不要說得太細，此舉受到律師的抗議，表示應該讓謝亞龍詳細的說完。謝亞龍也舉手抗議公訴人不讓其詳細闡述案情。
難道其他涉案者也都跟謝亞龍一樣，具備很強的文化修養？比如關于對行賄罪的認定，著名律師、中國政法大學教授許蘭亭介紹：“根據《刑法》相關規定，對于行賄方來說，必須存有謀求不正當利益的目的，才算行賄，送錢不一定都構成行賄。”如果他們在送錢時表述的是希望裁判偏袒，還是冠冕堂皇的要求裁判公正——兩者的意思其實一樣——但可能就影響了審判結果。甚至在向法官交代問題時，如何表述也顯得至關重要。只有要求裁判偏袒，才屬于謀求不正當利益，即構成行賄；如果要求裁判公正，顯然是合理要求，不屬于謀求不正當利益，那么，送錢就不構成行賄。
那些給裁判、給領導送錢的人，你們如果沒有好好學習法律，一個字眼也許就決定了你是行賄，還是“人情往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