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昊

聯想集團董事長兼CEO楊元慶今年一反常態的高調，“兩會”還沒開幕，微博上就開始流傳他“炮轟”中國增值稅制度的段子。

這只是他作為政協委員的提案之一，在他的其他提案中，涉及到招工問題，甚至社會養老問題。在楊元慶看來，連續幾年的高速發展，已經讓聯想站在了世界舞臺的中央。它變成了一個擁有幾萬員工的“龐然大物”，但隨之而來的各種企業社會責任問題似乎比制造電腦更加復雜。

很多和聯想相同的勞動密集型企業都在經歷著不完善的產業結構所帶來的陣痛，而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里，走國際化道路的聯想也許會面臨更多市場規則無法解釋清楚的問題。

經濟觀察報：你在小組分組討論時提到增值稅過高對于企業經營困難的問題，這些問題具體是什么？聯想是一個全球化的企業，你覺得哪些國家的經驗可以借鑒？

楊元慶：我首先澄清一下我沒有說過增值稅給企業的經營帶來困難。談這個話題主要是兩方面的原因，一個是大家說我們的產品價格在中國賣得比國外高。其實客觀地來比較一下，會發現中國和美國一些定價原則的不同，當然這里面就包括不同的稅收政策。中國是增值稅，發生在產品和原材料的增值過程中。也就是說，消費者在購買這個產品的時候，其實價格里面已經包含了17%的增值稅。但消費者并不清楚所付的錢里哪些是給企業的，哪些是作為增值稅交給國家的。

美國不是增值稅，而是消費稅，發生在最終的銷售環節，用戶買到這個產品之后，還需要交納5%-10%的消費稅。所以，中國的報價是包含了17%增值稅的報價，而美國的報價是不含消費稅的報價。如果加上消費稅的話，美國的價格可能比我們的價格還高。

我要澄清的是聯想絕對沒有歧視中國消費者的行為，可以公開的事實是，所有的產品平均下來，我們在中國的毛利率是15%左右，而美國的則大概在20%以上，也就是我們在美國的毛利要比中國高。這其實是一個最好的證明，我們在中國賣的價格實際上是更便宜。當然不排除在個別產品上面，因為不同的營銷策略，可能在美國賣得便宜。

第二個原因比較宏觀。國家現在需要把促內需當成一個非常重要的國策，把過去的出口和投資拉動轉向更多的內需拉動。像去年GDP增長了百分之九點多，國家的財政收入增長了25%，但是城市居民的收入增長只有百分之八點多，農村百分之十一點多。而且去年物價上漲了百分之五點多，如果刨除物價上漲，實際凈收入的增長是有限的。毫無疑問，這跟我們促內需的方向并不是那么吻合。我覺得如果要真正把內需“促”起來，大概要在兩個方面去做文章，一個當然是要提高大家的收入，在這方面我覺得國家可以有一定的規范和指導性意見，比如說聯想，我們每年都要給員工調工資，雖然調起來非常復雜，要在100多個國家找專門做薪酬的中介公司根據通貨膨脹率等因素，確定給員工漲多少。政府也應該對此有所規劃，把工薪的調整常態化，根據GDP、CPI等的增長來確定。政府對公務員、國有企業職工，每年有調薪計劃，而對于民營企業來說，也應該有一個指導性的意見。

促進內需的另外一點就是控制物價，物價越高，居民的消費能力就越低。物價當然有多種因素，跟原材料等方面有關系，但是有一點也是肯定的，就是跟稅賦的高低相關。剛才我講17%的增值稅，雖然跟國外的稅種不同，但綜合比較起來也偏高。如果政府能鼓勵企業把通過降稅所得到的資金，給員工多發一點，這應該能夠實實在在地促進國內消費。

我希望我們能真正把促內需當成一個國策，而且有明確的操作方法來實現。因為國內需求的增加，不僅僅對經濟的可持續發展是有好處的，而且可以解決如今外貿存在的一些摩擦。如果你有很大的國內消費市場，別的國家都會跟你做生意，國外大品牌的企業也都會到中國來發展市場。而當我們再遇到一些貿易摩擦的時候，別的國家也不會輕易地對中國采取報復措施。

經濟觀察報：你也提了用工荒的問題，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有什么樣的建議讓國家去改變這種狀況？

楊元慶：這其實是我的另外一個提案。實際上，我認為國內存在一對矛盾的現象，一邊是用工荒，而另外一邊是就業難。確切地說，在長三角、珠三角以及環渤海一帶，用工單位比較難找到足夠的藍領工人，而大學生則可能比較難找工作。反過來，到了中西部，勞動力比較多，但大學生非常少，這就是我們的一個現狀。

要根本性地去解決這個問題，絕對不僅僅是在中心城市把工人的待遇給提高就可以做得到。這其實跟我國的產業布局有很大的關系，中國改革開放以后的第一波發展，是從剛才我講的那三個區域開始的。不管是國內企業還是跨國企業，都把制造業建立在這些中心城市。而務工人員可能都來自于中西部，都是流動人員，很難和企業之間形成長期的雇傭關系。一過春節回家，還回不回來都不知道，所以企業也不愿意在培訓、福利待遇等方面多投入。要根本性地解決這個問題，就要從產業布局上考慮。我認為政府應該更多地鼓勵企業到中西部去發展，這樣可以充分地利用當地的勞動力。這當然要有政策的支持，包括把中心城市畢業的大學生吸引到中西部城市去，讓他們能夠在那里安居樂業。

聯想從兩年多以前就開始率先實踐這個想法，我們在成都投產了臺式電腦的制造廠，在合肥正在建設筆記本電腦的生產廠，我們正在跟另外一個中西部城市商談智能手機和平板電腦的生產問題。這些項目已經得到了很好的結果，當地的政府和老百姓非常歡迎，不僅增加了就業，而且提供了稅收增長。

經濟觀察報：去年一些國外公司在中國的代工廠因為環境污染和工作條件差的問題引起了外界的關注。聯想如何看待大企業的社會責任問題？

楊元慶：作為一個國際化的世界500強企業，一定要承擔社會責任。聯想是EICC（全球電子行業行為準則管理委員會）的成員，所以不僅需要嚴格遵守勞工、環保、健康、道德等方面的規定，也會要求供應商能夠按照相應的標準去做。在這方面我們對自己有嚴格的要求，包括工人，我們希望把他們當作一個長期雇傭關系的員工，努力創造一種企業文化，讓大家跟公司榮辱與共，有歸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