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張斌

一

2010年過得始料莫及的快，這是中國經濟“最為復雜的一年”。

我們看到的是一個貌似充滿生氣的開篇。出口恢復、工業生產快速上升、企業利潤攀升，第一季度經濟增長率有望挑戰近10年來最高值——13.4%，于是關于“刺激政策是否應該退出”的討論躍然而起。

歷史上從未有一個時間節點像現在這樣，專家們對未來通脹形勢充滿如此大的分歧。有人擔憂2010年通脹形勢將會前所未有地嚴峻，但也有人認為，通縮才是更令人擔心的問題。

事實上，從2009年下半年開始，中國各行各業產品“漲聲一片”，11月中旬，50個城市各類蔬菜價格旬度漲幅已達到20%左右。當時經濟學家紛紛發表通脹警告，但官方的態度是，通脹并非當前主要問題。

在學者們爭論不休、決策層舉棋不定的時候，持幣的商人已經開始上演2010年最給力的一幕。

2010年的前兩個月，海南上演著神話般的劇目。“國際旅游島”規劃獲批后，一夜之間大家對海南充滿了成為“東方夏威夷”的預期。在巨大想象空間和預期下，海南房價在短短兩個月內實現了“三級跳”。

此時正好是2月份，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字是，CPI同比增長2.7%，創下自2008年11月以來的新高，并且高于當時的一年期存款基準利率（2.25%）。這意味著中國進入負利率時代。

“跑不贏劉翔，也要跑贏CPI”的調侃不脛而走，全民進入與CPI賽跑的狀態。

游資上躥下跳，幾乎對所有具備炒作概念的物資都有興趣。以金駿眉為代表的武夷茶、福建大紅袍被炒出萬元一斤的“天價”；數十萬元、數百萬元一盆的君子蘭在年中的農博會上比比皆是，一盆蘭花甚至可以喊出7777萬元人民幣的價格。

這一年對中國樓市并不是好年頭。新年伊始，房地產行業便掀起一波嚴厲的調控風暴。

1月10日，國務院出臺“國十一條”，嚴格控制二套房貸款；3月18日，國資委要求78家不以房地產為主業的央企退出房地產業務；4月15日，國務院頒令，二套房首付款不得低于50%；兩天后，新“國十條”發布，國務院規定商品住房價格過高、上漲過快、供應緊張的地區，暫停發放購買第三套及以上住房貸款。

日益嚴厲的調控政策使得游資只能繞開以往瘋狂追逐的樓市，轉向其他能“炒”的物資。“豆你玩”、“蒜你狠”、“姜你軍”、“蘋什么”、“糖高宗”、“油你去”、“煤超瘋”等網絡熱詞迅速躥紅，緊隨其后，土豆、雞蛋、白酒、方便面、大米、棉花、羽絨服也紛紛加入漲價大軍。

到了 5月份，CPI同比上漲3.1%，進一步拉開了與2.25%一年期銀行存款利率間的差距，繼續延續著居民儲蓄負利率的格局，完成CPI漲幅保持在3%左右的任務顯得越來越沉重。

二

2010年“兩會”上，溫家寶總理強調：“國內生產總值增長8%左右，主要是強調好字當頭，引導各方面把工作重點放到轉變經濟發展方式、調整經濟結構上來。”由此，2010年的宏觀政策定調：從2009年“保增長”為首要任務，轉變到了“促轉變”為發展重點。

但是，走到2010年中，學界和理論界人士不斷有人疑問，認為縱觀2010年的宏觀政策走向，實則“保增長”，虛則“促轉變”。

真正催生出中國人對未來經濟轉型更多思考的是富士康員工的生命。富士康以十幾條年輕生命的逝去為代價，告訴世人當年春節后全國性的用工荒非同尋常，也并非偶然。

自6月份起，富士康先于深圳市政府上調最低基本工資標準，普通生產線工人的基本工資從900元漲至1200元。一個星期之后，一線員工基本工資上調至2000元，上調幅度前所未有。

富士康引發了整個制造行業的加薪潮。2010年以來，全國共有27個省市已經或者打算上調最低工資標準，尤其以沿海地區工廠為甚。公開資料顯示，湖北、寧夏、福建、廣東、山東等省份上調幅度超兩成，上海、浙江和廣東的最低工資，已超過千元人民幣。

隨后，不少研究學者表示，中國的低成本勞動力時代已經終結，“劉易斯拐點”已經到來。

廉價勞動力一直是中國吸引外來資本的最大優勢之一，對于以出口加工或代工生產為主的行業更是如此。許多中小型企業一直以來都在從事“來料加工、貼牌出口”的業務，依靠國內外勞動力市場的差價求得生存。

伴隨漲薪潮而來的是人民幣匯改機制重啟。6月19日，中國人民銀行發布消息，決定將進一步推進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增強人民幣匯率彈性。人民幣的升值無疑給勞工成本不斷攀升的“中國制造”雪上加霜。北京方面已感受到這種壓力，再次提出要把調整經濟結構作為當前要務。

2010年下半年，珠三角、長三角產業結構轉型升級被迫提速，以富士康為首的一批企業開始加速外遷或北上，開啟“工廠追著工人向內地跑”的時代；另一批利潤較高、頗具實力的企業開始嘗試自創品牌，一時間，中國制造業迎“品牌潮涌”。

一腔熱情并不等于一帆風順，從中國現有的技術能力與知識產權保護狀態來看，經濟結構轉型仍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壓力之下很大一部分資本退出實業，瞄準了“快錢”。

在實業機會越來越少的情況下，民資開始“嘩變”，成為危害股市、樓市的熱錢，成為宏觀調控的難以遏制的“游擊戰士”，處處推高糧價和資源價格，防不勝防。只有開放壟斷產業，才能讓這些本來是“良民”的資本，重新回到促進實體經濟，否則，因為大部分充分競爭的實體行業已經嚴重過剩，不生產等死，生產則死得更快，他們更不愿回位。

5月13日，國務院又進一步頒布《關于鼓勵和引導民間投資健康發展的若干意見》即“非公36條”，鼓勵和引導民間資本進入法律法規未明確禁止準入的行業和領域。

在輿論大肆宣傳民間投資迎來“大解放”之際，真正的民營企業家似乎對這一政策的再次出臺并不具備太大信心。

隨著時間的推移，CPI從年初的1.5%，一路沖三，破四，上五，到11月已達到5.1%。

三

11月3日，美聯儲宣布推出第二輪量化寬松貨幣政策，再次開啟印鈔機，到2011年6月底以前購買6000億美元的美國長期國債，以進一步刺激美國經濟復蘇。該政策一出臺，就引發全球關注和廣泛批評。

過去的三年中國貨幣供應量也增加了78%。全國人大財經委員會副主任吳曉靈說：“過去30年，我們是以超量的貨幣供給推動了經濟的快速發展。”

金融海嘯之后的天量信貸刺激，造成了中國貨幣流動性的接近失控，M2保持著年均25%以上的增速，這從理論上早就嚴重破壞了中國正常的貨幣創造邏輯，只會使得本已長期扭曲的各種價格信號，在貨幣洪水的泛濫之下，如脫韁的野馬向前奔跑。

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接近2010年的尾聲了。

面對這一局面，中央打出政策“組合拳”。11月17日，國務院常務會議研究分析物價形勢，部署穩定消費價格總水平、保障群眾基本生活的政策措施。會議指出，必要時對重要的生活必需品和生產資料實行價格臨時干預措施。

11月20日，國辦正式發布穩定市場價格的“國十六條”。隨后，多部委密集出臺物價調控新政，管控力度前所未有。

央行加息腳步到來得比大家預想的晚了很多。年初時大多數經濟學家曾預測，2010年央行的首次加息可能在3月份，實際上央行完成這個動作是在10月20日，此后又在本年度接近尾聲的時候再次加息。外界理解為這是央行釋放出的進入加息渠道的信號。

種種跡象表明政府刺激政策退出得有些遲。

中國政府在進行宏觀調控時，對刺激經濟的積極性總是很高，而對緊縮政策則極其慎重。

在經濟偏冷的時候，比如2008年，4萬億的投資增量、9.6萬億的新增貸款，經濟刺激計劃史無前例，財政貨幣政策呈現極其寬松的狀態，這一過程完成的速度超出想象。

而當經濟過熱之際，緊縮政策的退出則往往都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無論是市場化的加息政策，還是財政政策的退出，都需要在無數次的國務院常務會議之后才能出臺。在此之前，則是不斷通過行政手段進行打壓和協調。銀行監管、產能過剩治理、土地政策、房地產部門調控等是常用的行政介入政策，對導致經濟過熱的本源性問題的解決措施很少使用。

這與政府希望保證GDP的穩固增長有關，更確切地說，是對從中央到地方各級官員政績的要求所致。但這種刺激經濟時興奮無比，而經濟“發燒”時不能及時下藥的方式，導致的后果是“一放就死、一收就亂”。

當2011年的鐘聲響起，思考從來就沒有停止過。

2010年

關鍵詞：虛實之間

民間熱詞

西畢生

互動百科網友針對唐駿學位門系列事件創造出來的流行語，泛指來自野雞大學——美國西太平洋大學并在名企擔任要職的中國畢業生。

足囚協會

2010年9月，國內足壇掀起反腐風暴?；影倏凭W友創建了“足囚協會”一詞，諷刺落馬的足協高官。

維基解密

“維基解密”網站的主服務器設在瑞典和比利時，有五位全職的編輯，創始人是朱利安·阿桑奇。它因先后公開了駐阿美軍秘密文件、美國軍事基地及設施機密、英國大選的幕后資料、伊拉克戰爭資料、美國政府外交內幕等不下數十萬份機密文件，而成為風暴中心。

感謝國家

新晉奧運冠軍周洋發表獲獎感言，稱所得金牌可以讓父母過得更好一點。正在開政協會議的國家體育總局副局長、國際奧委會副主席于再清指出，這位年僅18歲的運動員 “有些心里話沒有表述出來”，感謝父母可以，但應該先感謝國家，把國家放在父母前面。他同時表示，要加強對運動員的道德教育。

我爸是李剛

2010年10月16日，在河北大學新區超市前，一輛黑色轎車將兩名女生撞出數米遠。致1死1重傷。肇事者口出狂言：“有本事你們告去，我爸爸是李剛。”李剛是當地交通局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