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瓊 吳娓婷
岸邊幾株老榕樹,讓依西淀涌而建的西淀坊到了今天還能夠嗅到古老的嶺南水鄉的味道。
整個增城市新塘鎮西洲村就夾在西淀涌和另外一條河涌之間的方圓六平方公里范圍內,西洲村分為三坊,西淀坊因坐落在西淀涌畔而得名。并不長的西淀涌經西淀坊注入東江,西洲村擁有1公里長的東江岸線。
自宋以來,西洲村在河網縱橫的珠江三角洲平原,曾是富饒的魚米之鄉。在珠江三角洲,增城以盛產荔枝和稻米而聞名,而西洲村則依托珠江水網的優勢,曾經遍地是水田和魚塘,在本世紀之前的千年之間,西洲村和西淀坊的村民們過著富饒的“魚米生活”。但時至今日,魚米之鄉的農耕景象已經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讓西淀坊村民們頗感糾結的各色工廠。
“西洲已經不是魚米之鄉了,你看,涌對岸就是煙囪和工廠?!蔽鞯矸淮迕駲嗍逭f。
權叔的房子坐落在西淀涌畔,如果不是西淀涌對岸工廠的嘈雜,三層的小院會顯得幽靜。西淀坊如今被擠壓在鎮級公路和西淀涌之間的狹長范圍之內,除此之外,西淀坊的所有土地都被工廠和現代化的商品房社區所覆蓋,其中包括增城市重點引進的兩個工業區。
對于權叔這樣頗有年紀的中年人而言,曾經的農漁之樂,是最美好的回憶,眼前的工業區和新建的商品房小區不再屬于他們,只給他們帶來每年不超過500元的分紅,與之相反,權叔的家中不再有農具,他脫離了世代耕種的土地,開始了在鎮上打小工養家糊口的生活。
消失的村莊
事實上,即便是在上世紀90年代,權叔的家中依然有農具和漁具,那個時候,權叔承包了兩畝魚塘,供應廣州市的飯店及大排檔,收益不錯。上世紀80年代開始的珠三角城鄉一體化最初并未影響到西洲。
“最初西洲說要做鄉鎮企業,但那個時候鄉鎮企業沒有做起來,然后村委就和一家外地的企業簽署了賣地協議,說是建工業區和開發房地產?!睓嗍逭f。
從上世紀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增城與大多數珠三角的城鄉一樣,大量港商和內地國有企業在農村圈地,用以興辦開發區和工業區,但往往是開發區的名字立起來了,卻沒有實際的工業引進和后繼開發。90年代初到中期,房地產泡沫破裂,西洲已被圈好的地復耕了?!八麄儼训刭u出去之后就一直荒著,后來有些村民就干脆向村委承包土地辦磚廠,還有一些農民要求復耕,又開始種田,承包魚塘了。1998年廣東省和廣州市正式下文允許村民復耕。土地重歸西洲?!睓嗍逭f,“在2003年之前,西洲農業生產沒有實質性的變化。村民們還是靠農業生產生活?!?/p>
西洲真正意義上的城鄉一體化始于2003年。
2003年權叔突然間發現新洲工業園和西洲環保工業園開始新建,由此西洲大量耕地開始被填埋、施工、建設,斷斷續續持續三年之后,新洲工業園和西洲環保工業園開始招商,數百家工廠進入西洲?!皟蓚€工業園一建之后,村民便沒地可耕了,原來還有300畝地,但后來村委成立了西淀開發中心,將土地征用,原本想再做廠房的,但現在沒有建起來,土地就荒置在那里了?!睓嗍逭f。
如今要進入西淀坊必須經過一片工業園區。這些工業園區將西淀坊擠壓成為高密度的城中村。按權叔的說法,2006年之后,已經很難找到西洲原來的樣子了,城中村的模式對于權叔而言是珠三角農村發展的無奈選擇。權叔帶記者在西淀看的時候依然會點一點原來這些工業園里有誰家的農地、誰家的磚場、誰家的魚塘和菜地,誰家養的魚好,誰家種的菜好。
如今從表象看來已經很難想象西洲仍然是一個“村”。即便是西淀坊呈現的規模亦遠遠大于內地一般鄉村,在土地建成工廠之后,圍繞工廠周邊的打工者,村民們開始陸陸續續地在工廠周圍建一些房子,用作鋪面,或租給外地人,或自己經營?!澳切╀伱嬷饕亲龉I區里面打工的人的生意,一樓做鋪面,二樓可以用來出租。沒有地之后,那些早先能夠拿到宅基地指標的村民都開始建房子了?!睓嗍逭f,“像我們這樣沒能拿到宅基地指標的,只能打散工,或者自己做點小生意?!?/p>
這使得建筑規劃層面的西洲村的面積迅速擴大,商業繁榮的景象儼然已經超過內地普通的鄉鎮。這些店鋪沿著且通過鎮級公路和國道與新塘鎮相連,新塘鎮則更為繁華,即便相較于內地普通的縣城亦有過之而無不及。
與之同時,西洲“人口增長”速度驚人,據新塘鎮的統計,原本只有5000多人的西洲村進駐工業園之后,外來人口迅速膨脹至15000人。
被進城
丟棄農具之后,權叔以及西洲村民不再以農業謀生,除去保留的原有村籍之外,他們與那些外來的打工者似乎并無多大不同。
一個巨大的差異在于,盡管西洲村引進的幾個工業園的產值頗為可觀,2009年兩個工業園產值均過億,但西洲村集體經濟產值不過1000萬元。在工業化背景之下,權叔陳西洲村的村民獲利不多。
按新塘鎮官方公布的資料,2009年西洲村村民的收入近萬元,月均收入在千元水平上下,但村民主要收入來源于勞務輸出以及創業,而并非傳統的農業。
這意味著,在外來工業進駐,并將魚米之鄉變成工業重鎮之后,西洲老百姓從傳統農業從業者轉化為產業工人。
權叔的妻子就在鎮上打工,每月大約有2000元左右的收入,權叔則除去打散工之外,也時常做些小生意,他們夫妻的工作構成家庭收入的主要來源。剩余的一部分收入則來自村委賣地后,西淀合作社將所都賣地收入存入銀行,該部分存款的利息作為分紅分發至每一位村民的手中?!鞍船F在的流行說法是我們‘被進城’了,卻沒有城里人的身份?!睓嗍逭f。原本世代繁衍的土地在一時間甚至讓權叔難以找到“根”的感覺。
經濟收入來源方式的改變使得權叔他們這些原籍村民如今亦很難稱之為農民,但在權叔的表述當中,他們同樣文化水平不高,除去農業生產之外,并無太多熟練的技能,所不同的是他們在西洲有自己的家。
但本地背景往往在家門口的競爭中成為劣勢,更多的工廠愿意用那些來自外地,且聽話的外來務工人員,而非本地農業人口。在工業園區的廠家看來,本地的年輕人游手好閑,不務正業,且地方優越感極強,不如外地人踏實、上進。而像權叔這樣上了年紀的人是不被強度大的廠家所接受的,除非有內部關系安排清閑的管理職務。
權叔則認為,本地年輕人天生認為是這些廠家奪走了他們的土地,占用了他們的資源,所以與廠家之間有矛盾,同時權叔認為年輕人浮躁,不愿意踏踏實實地學技術、干工作。更多的西洲年輕人選擇離開西洲,到廣州市區尋找一份職業,崗位多為廣州親朋之間的介紹,且多從事服務業,抑或利用本地人脈做一些小生意?!安粌H僅是農業產業的消失,對我們而言是整個西洲經濟的崩潰,是兩代人對新的局面的不適應?!睓嗍逭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