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網 王文奇/文 江蘇射陽縣洋馬鎮，菊花之鄉，現在被推上風口浪尖，是因為這里每年有200噸用硫磺熏制的菊花流入市場。中國人在經歷了蘇丹紅辣椒、三聚氰胺奶粉、瘦肉精豬肉以及無所不在的地溝油后，又麻木地知道，哦，菊花也有問題!這一切，都凸顯了我們當代社會的一個重大問題：信任荒蕪。

研究現代化的著名學者吉登斯在《現代性的后果》中提出了一個觀點：現代性的重要結果是構建信任體系。社會分工日益專業化與擴大化的現代，只有充分信任他人的職業技術和道德操守的社會才是穩定而良性的。

不幸的是，我們的社會對他人的職業技術和道德操守要時時警惕、懷疑。我們要吃飯，是為了生存，但偏偏蔬菜、豬肉甚至菊花都在威脅我們的健康；我們做房奴，是為了安居，但偏偏見到了那么多的“樓歪歪”，“樓脆脆”，把住宅搞成了比薩斜塔。信任危機摧殘著我們身體甚至威脅著我們生命的同時，還在減損我們內心的幸福感。

我們的信任荒蕪不是天生的，恰恰是在由傳統向現代化的轉型中迷失的。在古代社會，仁、義、禮、智、信被稱為五常，即做人應具備的最起碼的五種道德規范，個人誠信、彼此互信的程度很高?？傻搅宋覀冞@個時代，最需要通過信任構建良性社會框架的時候，誠信卻為何漸行漸遠？

筆者看來，大體有三個原因：一是我們發展中的一味求快，發展速度超出了反思速度；二是我們的實用主義打壓了啟蒙主義；三是我們的良性傳統被迅速斬斷，現代化紐帶畸形發展。

快、快、快，是中國這不到一百年的時間里一直追求的。記得有個冷笑話，說一個人走著走著突然停下，同伴問他為什么不走了，他說：“我走的太快了，把我的靈魂落在了身后，我要等等我的靈魂。”這個笑話在某種程度上正是當代中國社會發展的縮影。不斷求速，就會放棄對很多道德防線甚至是對常理的遵循。新中國建立之初，大躍進盛行，為了五年趕英、十年超美，政府與民眾你騙我我騙你，為了快速煉鐵，不惜把新鍋砸成廢鐵；改革開放扭轉了社會局面，但圖快的邏輯思維并未改變，為了經濟增長，不惜破壞資源、污染環境?，F在，我們GDP的增長率讓世界咂舌，但世行卻向中國等新興經濟體提出警告：經濟防止過熱、產能已達極限。政府政策制定上的求快或是政府為求快而放松對某些違法行為的監管，不僅縱容了社會道德的下滑，還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當速度是一切的時候，不符合速度的道德操守就要讓位，誠信在很多時候無疑并不與速度站在一起。

現代化的進程是復雜的，個人與國家都要在這一進程中反思，找到自己合理的定位，也可以說是需要進行一次個人與國家的共同啟蒙。對于個人的要求是民智開化，知道自己應具有的權利，也知道自己應履行的推動社會進步的責任；對于政府的要求是權責適當，知道在哪些方面應給社會以自由、尊重民主，也要知道在哪些方面進行監管，不能單純為了穩定或是發展而一葉障目。幾十年來，我們的啟蒙主義一直被實用主義擠壓著。實用主義面向眼前問題的解決，沒有面向長遠發展的沉思；實用主義關心各種利益，而忽略了各種理想。我們太關注自己的腰包，所以較少關注自己的權利；我們太關注個人的前途，所以較少關注社會的改造；我們太關注經濟的發展，所以較少關注道德的滑坡。多少人在語調一致地說：“別跟我談理想，早就戒了。”社會缺少真正的啟蒙過程，人們在金錢、物欲的大潮中裹挾前行，所以為了金錢、物欲，太多的人寧愿放棄誠信。

我們求快、我們不反思，我們的良性傳統被迅速斬斷，糟粕卻大量存留。我們打倒的不是“孔家店”，因為在孔老先生旗幟下的官僚主義仍然大行其道；我們打倒的也不是封建禮教，因為三妻四妾正以小三、小四這種新瓶裝舊酒的方式向我們襲來。我們打倒的是很多能讓我們尋求靈魂自省，在社會的漩渦中不至于隨波沉潛的道德操守。自身誠信、互相信任，這樣個人才能在人生短暫且復雜的境遇中體驗到溫情與溫暖。如果我們每個人都需要在不斷質疑別人甚至質疑自我，幸福感從何建立？良性傳統被我們不慎重地割裂，然后就是官僚制的上下級關系、厚黑學式的同事關系、計較式的婚姻關系時時迸發出不和諧的聲音。

如果不讓我們的腳步放慢些、不讓我們的思想得到啟蒙、不讓我們的良性道德回歸，我們的前途可能會更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