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溪官員曬家底：財產公示未進深水區

陳勇

　　從熱到冷再到靜，對于浙江慈溪市紀委來說是一個輪回。

“我要強調，我們是廉情公示不是財產公示?！?月18日，這是范偉明開口的第一個開場白。作為慈溪市紀委副書記，他無奈地看著輿論將“廉情公示”解讀為“財產公示”，然后對每一個來采訪的記者重復同一句話，“財產公示是個方向，目前還沒有這個考慮”。

但無論怎么樣，廉情公示在媒體的高度關注下，使慈溪市紀委多了幾分被“屈打成招”的意味，并和他們當初設想的初衷越走越遠。

對于慈溪市紀委來說，進行廉情公示是響應中央《建立健全懲治和預防腐敗體系2008-2012年工作規劃》自然而然產生的，只是2008年初慈溪市建立廉情預警機制和“源頭反腐”的一小塊工作。

“廉情公示每年一次，次年1月底完成。去年是第一次，并且已經有500多位干部進行了公示，但沒有想到社會上會有這么大反響?！狈秱ッ髡f道。

在范偉明眼里，當初的藍本只是把每年口頭的東西變為了書面材料，而且只是在小范圍進行試驗，孰不知卻引發如此熱議，更不曾想到中央也會關注此事。

2010年全國兩會，政府工作報告第一次把官員財產申報列入在內，成了這屆兩會的一個亮點。范偉明說，這是一個信號，我們會繼續探索關注。

摸著石頭過河

從房子、車子購買的時間、品牌，到家里配偶、子女的所有財產情況，都需要寫出來，這對于慈溪市人民政府新聞辦公室主任趙科來說并不陌生。今年是趙科第二年開始填寫表格，雖然去年填過一次，但今年表格的細化還是讓他吃了一驚。

廉情公示共需填表人填寫四大塊，涉及19小項：家庭基本情況，包括本人、配偶及未成年子女名下的房產、私家車擁有情況等；廉潔自律情況，包括因公因私出國(境)情況、有否借婚喪嫁娶之機大操大辦、收受錢財以及參與賭博等；廉潔從政情況，包括有否利用職權職務便利或影響，為本人、配偶、子女及其配偶，以及特定關系人謀取利益等；其他需要說明的情況。

除此之外，廉潔從政情況、廉潔自律情況則幾乎涵蓋了中國黨政官員的熱門議題，以及官員是否利用職權牟利的灰色收入地帶。如有否借委托他人證券、股票或理財名義獲得不正當利益；有否利用職權便利，要求或者接受請托人以給特定關系人安排工作為名，使特定關系人沒有實際工作卻獲取所謂薪酬等。

“剛開始倒是有過遲疑，但后來沒多想了，”趙科說，“家里沒啥寶貝，而且一年八九萬的收入，在慈溪只是中等水平，所以填起來還是比較順利?！?P>2009年12月23日，慈溪市紀委下發了2009年度《領導干部廉情公示通知書》，要求在12月31日之前官員財產情況在單位內公示3天，2010年1月15日之前民主測評完畢并報送市紀委測評結果。此次公示的整個流程給全市81個部門、20個街道鎮和14家國有控股企業留出的時間不超過23天。新一輪的公示對象已從“副局(科)級以上的市管干部”擴大為 “全市市管干部”。這意味著市里那些從領導干部崗位退居二線的調研員也將進行公示，公示人數將從上年的700余人增加到800多人。

之前的2008年12月5日，慈溪市紀委和慈溪市委組織部聯合印發的《慈溪市領導干部廉情公示暫行規定(試行)》(以下簡稱《規定》)，要求對市委管理的現職副局(鎮)級以上黨政領導干部和國有(控股)企業負責人實施廉情公示，進入公示范圍的干部數量為700余名。截至回收測評結果，時間跨度為57天。

“這只是在公開途徑上做了些突破”，以往每年領導干部對重大事項也有報告的制度，只不過這種報告主要由紀檢部門和組織部門掌握，“而廉情公示不過是引入了群眾監督?！贝认屑o委常委、黨風室主任楊智峰說。

“曬家底”其實在慈溪一直都有，但并沒有公開，只是各單位在年底時報備下給紀委，然后再由紀委進行逐步審查，而這個習慣已經保持了7-8年。楊智峰說，當初只是想建立廉情預警信息機制，并向上級部門做了報告，得到指示，要求“原則上不作宣傳，先默默做探索工作”。

“畢竟誰也不敢走得太前衛?！睏钪欠逭f。

“述廉”的轉型

按照楊智峰的描述，“廉情公示”的前身，是官員們的“述職述廉”。而這種方式在實際運作中往往流于形式。巧合的是實施“述廉”制度較早的城市是浙江省寧波市，而且每年都會因有數名在述廉評議中評語“非常好”的干部存有貪腐問題被查辦。

“述職述廉”，源自2004年出臺的《中國共產黨黨內監督條例(試行)》的要求，其本意在于敦促黨員領導干部自我審查廉潔狀況。具體工作由組織部和紀委共同負責，其中組織部重在檢查“述職”，而紀委重在“述廉”部分。

但一般的述職述廉報告，都是 “重述職、輕述廉”，對任內成績大談特談，而述廉部分則套話連篇，沒有披露任何個人收入、家庭財產方面的信息。

“避重就輕，或避而不談廉情，是‘述職述廉’工作中的常見情況。沒有對官員的有效約束和監督機制，是導致其犯錯誤的重要原因?！睏钪欠逭f，出于真正有效地推動廉政工作以及保護干部的本意，只有通過一些新的途徑，公開、公示干部的財產情況，才能真正地起到威懾、監督的作用。

寧波市紀委宣教處一名負責人表示，慈溪的探索也是他們研究的方向，未來怎么發展，也是大家所關心的問題，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將繼續按照中紀委的五不準方向進行。

“這是未來的趨勢，而且是越快越好，對官員的財產透明化和打擊腐敗現象能有很大推動作用?！?P>她透露，在寧波的全委會上，關于公示的問題也進行了激烈的討論，最后因為涉及的方面和問題過于復雜暫時擱置，要等制度完善后將馬上推出，并且是大刀闊斧的。

不管怎么樣，媒體是一波接著接一波地來，而所有的焦點也都在官員財產公示。對此，范偉明是憂喜參半。憂的是畢竟這只是個探索，而且也沒有確定慈溪為試點，媒體的聚焦點有可能會導致負面效果。喜的是，這個大膽的嘗試贏得社會一致好評和認可。

“這事太敏感，不管你試點得怎樣，社會上都會有各種議論，這會給改革帶來直接的和無形的壓力?！狈秱ッ髡f。

“媒體感興趣的基本廉潔公示第一塊中的財產，而我們更為看重后面的三塊，即廉潔自律情況，廉潔執政情況以及其他需要說明的情況?！狈秱ッ鞅硎?，將把中紀委頒布的《領導干部廉潔從政若干準則》和《領導干部廉潔自律八項規定》整理之后一條條放進廉情公示表，讓干部們填這個表格的時候會加深印象。

值得玩味的是，慈溪并沒有將“投資”一項加入新一輪的廉情公示表中。對此，范偉明認為，有些內容現在還是不宜過深過細。在中央對報告的樣式出臺細則之前，我們只堅持原來的做法。

未來還有多遠

事實上，除慈溪官員曬家底外，新疆阿勒泰的官員也在年初進行了財產申報，其內容更是詳盡，還有重慶、寧夏銀川、四川高縣、湖南瀏陽、湘鄉等地也對官員財產進行了公示，只是部分地方還在內部試行，并沒有走向公開。

2010年全國兩會，政府工作報告第一次把官員財產申報列入在內。而在接受兩會記者采訪時，中紀委相關人士也透露，目前中紀委、監察部正在研究完善國家公職人員財產收入報告的報告主體范圍、財產范圍和程序，將擇機向全國人大重提與官員財產申報相關法律的立法建議。

“除了完善現有的報告制度，中紀委、監察部從未停止對有關財產收入申報法的研究、起草工作?！痹撊耸勘硎?。

財產公開申報制度，是許多國家杜絕和懲治公職人員腐敗行為的一種常用手段。從上世紀80年代起，全國人大就已醞釀推行官員財產申報公示制度，此后20余年，余音裊裊，不絕于縷，但民間要求官員財產公示的輿情日漸激越，卻始終未見有關官員財產公示的陽光法令出臺。

中國監察部副部長、國家預防腐敗局副局長屈萬祥，在去年9月國家預防腐敗局成立新聞發布會上曾表示，中紀委監察部一直在抓緊研究財產公開申報制度，在適當時候將建立財產公開申報制度。

全國人大代表、重慶律師韓德云則提醒，財產報告雖然列入政府工作報告，但并不等于財產申報。他指出，“報告”是下級對上級進行財產收入報告的內部監督方式，而“申報”則是官員對公眾的外部監督方式。

此外，對于當地政府官員曬家底一事，不少當地民眾卻有不同看法。

一名在當地開服裝店陳姓市民向記者表示，官員財產公示是真是假，百姓無從得知。而且只存在三天，未免有點牽強。他認為，如今官員的公信力如此低下，必須做到讓百姓信服的公示，才有真正意義。

而持相同意見的李姓市民也表示，政府加速反腐的決心和出發點是好的，但具體執行起來的效果卻未必能達到預期。該市民表示，老百姓要求的其實并不高，只要不是雷聲大雨點小就好。

此外，一些專家認為，左手監督右手，如何掌握這個天平的平衡才是關鍵。

北京大學社會系教授鄭也夫表示，曬是表示制度的透明化，不能讓百姓看不清。誰來監督，而監督的部門又是誰來掌握，這才是根本。

當地一名紀委人士認為，曬家底的核心在于申報的內容公之于眾。如只要求公務員申報財產，但不對外公布，接受公眾的監督，那么財產申報制度就變得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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