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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讀一本好書恰如一次愉快且收獲頗豐的精神旅行,那么,讀完《中國不高興》的過程則如同從一個龐大而骯臟的垃圾場經過,讓人只想盡快逃離。
林昭死了,遇羅克被害了。摩羅成為了近年來文人樣本的又一現實模型。他用幾乎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完成了自己的蛻變和新生,以川劇中的變臉“絕活兒”左右逢源,宣告自己“覺今是而昨非”。在這種轉變的背后,現實利益的考量,投機心理的驅使或許是重要的驅動因素。從批判性文人,搖身一變為“民間縱橫家”,摩羅非此即彼的個性再次顯示出文人思維的單一性和貧弱,這導致了他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難怪王小東、宋曉軍、宋鴻兵、劉仰等人為摩羅的“加盟”而彈冠相慶。摩羅新書《中國站起來》,就是在這種背景下所產生的奇異文本。
斷章取義謬指五四先賢
在早期摩羅的著作和思想中,對于五四一代文化精英一直不失敬意。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是,北大的錢理群教授在為其《恥辱者手記》所做的序言中,譽之為“本世紀精神界戰士譜系中的后來者”。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摩羅正是以此形象而贏得了一批讀者。而在《中國站起來》中,摩羅對于五四精英的無理責難固是前無來者,所潑的臟水和污蔑更是匪夷所思。
在摩羅看來,李鴻章、張之洞、陳寶箴、康有為、梁啟超等“中體西用”論者,在西方文化霸權面前保持了尊嚴。到了五四這一代,擁有話語權的大量中國精英已經出現了嚴重的精神大崩潰?!盁o論是陳獨秀、胡適,還是魯迅,他們在主張西化的時候,顯然已經全盤接受了西方人建構的世界圖式,而且把自己和自己的民族牢牢地安置在那個世界圖式中愚昧、卑賤的位置上。他們接受這種思想當然極不樂意,甚至充滿了屈辱感,但是他們大多數時候,是以強烈的自虐傾向來發泄那種屈辱感的?!保?7頁)
稍微熟悉近代史的人都知道,“中體西用”、“師夷之長以制夷”之說,把西方文明僅僅視作器物、技術層面的領先,僅僅只是學到了西方文明皮毛。學習西方更為徹底,是日本的明治維新獲得了成功的重要因素。中國的跛腿改革“洋務運動”遭遇了失敗,恰恰是忽視“船堅炮利”背后西方文明成果如憲政、法治等因素而導致,康有為、梁啟超等人都認識到了這一點,這才有了后來的戊戌變法及其夭折。
到陳獨秀、胡適、魯迅這一代人的時候,他們已經從幾代人的政治變革中吸取了經驗教訓,并認識到了西方的政治制度、法治等各方面的優越性。只是因為中國的憲政改革因為軍閥割據,沒有統一的國家權力支持而失敗,知識分子這才將目光投向了文化改造和思想啟蒙。陳獨秀、胡適等人為國民爭取自由、民主等權利,恰恰是看到了西方文明中的核心價值并加以移植。
在具體的操作上,胡適終其一生都在反對專制,呼吁憲政民主,法治、人權、言論自由等等。在魯迅那里,表現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國民性批判,摩羅賴以成名的《恥辱者手記》,正是從這一思想脈絡發展而來。五四這一代人所作所為,正是摩羅在本書中所說的“內爭人權,外爭國權”,何曾“以強烈的自虐傾向來發泄那種屈辱感”?
另一方面,稍具思想史意識的讀者均不難想到,從魏源、郭嵩燾、張之洞、李鴻章、康有為、梁啟超到胡適、陳獨秀等五四先賢之間,存在著內在的思想發展脈絡和邏輯關系。后者總是從前者那里繼承相應的思想遺產,在前者試錯的基礎和歷史教訓中不斷前行,顯然不可能完全斷裂或橫空而出。摩羅在梁啟超和胡適、陳獨秀、魯迅之間強行畫出一條界線,對前者贊譽有加,對后者妄加雌黃,顯然過于粗暴和簡單。
而摩羅把胡適的《請大家來照照鏡子》、《答梁漱溟先生》、《信心與反省》中的片段,拿來作為胡適“無能、無知、無恥”的證據,并明顯采用了掐頭去尾、斷章取義的手法進行刻意曲解。
《請大家來照照鏡子》寫于1928年6月,胡適寫這篇文章的原因是,美國使館參贊安諾德制作了三張圖標,第一張表是中國的人口分配表;第二張是中國與美國的經濟狀況、生產能力、工業狀況的比較;第三張是美國在世界上占的地位。在文章中,胡適比較了美國在生產力上的領先,外國工人與中國工人享受到的公共服務的差別,以及招商局文件顯示的官員自肥和腐敗等現象,然后從物質(生產力)、精神(公德)等方面進行對比,就當時的情形而言,我們的“機械上不如人,而且政治社會道德都不如人”,顯然只是一個事實判斷。 他以此為“據”接著對胡適上線上綱,“這種荒謬言論就是當時知識分子狀態的寫照。張三持刀砍傷了李四的頭,刑警準備拿辦張三,胡適卻攔住刑警的手,說,‘錯不在張三,全怪李四的脖子不是鐵做的。否則不就沒事嗎!所以,你只能拿辦李四?!靡粋€糊涂的胡適!” 顯然,摩羅這樣的遺漏是主觀的惡意而為之。這種手法,與秦檜為岳飛羅織的罪名“莫須有”何其相似!可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現實翻版。
接下來一段,摩羅繼續引用,“帝國主義三扣日本之關門,而日本在六十年之中便一躍而成為世界三大強國之一。何以我堂堂神州民族便一蹶不振如此?此中‘癥結’究竟在什么地方?豈是把全副責任都推在洋鬼子身上便可了事?我的主張只是責己不責人……”(23頁)接下來的后一句“要自覺地改革而不是盲目的革命”,又被摩羅故意漏掉并以此斥責胡適“糊涂太甚”。
胡適的《答梁漱溟先生》這封信,主要是討論中國國內的革命與戰爭現狀,而胡適一向堅持改良,反對革命。他認為,不能把一切問題都歸結到帝國主義。早在1922年10月1日《國際的中國》一文最后,胡適就說過,“我們很懇摯地奉勸我們的朋友們努力向民主主義的一個方向上做去,不必在這個時候牽涉到什么國際帝國主義的問題。政治的改造是抵抗帝國侵略主義的先決問題”。摩羅斷章取義和刻意曲解后,對胡適的語境和原意進行了“巧妙”的“移植”。 只要仔細看完胡適的這三篇文章,并知道大致的背景,大都不會得出摩羅這樣顛倒是非、混淆黑白的結論。有了往胡適身上“栽贓”的做法,摩羅接下來指鹿為馬,用同樣的手法解讀魯迅與《中國人氣質》一書的關系,對魯迅進行“精神弒父,以宣告自己的新生”(潘采夫語)也就不足為奇了。 按照摩羅對蔡元培所做的有罪推定,黨史專家金沖及(1930年出生)、魯迅研究專家朱正(1931年出生)、經學史家朱維錚(1936年出生)等相當一批學者,甚至其后至今的學者和文化人都屬于“只知有西,不知有中”??墒聦崊s是,這些學者在做學問時,既吸收了西方社會科學的研究方法,同時具有相當的中國傳統文化修養。在這方面,摩羅恐怕很難有希望趕上。
另一方面,他們也決非全都是“西方文化的信徒”。諸如牟宗三(1909年出生)、唐君毅(1909年出生)等一輩人,均屬于蔡元培建構學制之后受教育的學者。但是,他們一直都是中國文化的信徒并對此信心十足。不知摩羅對此作何解釋?摩羅還稱“整個國家整個社會都成了某種異族意識形態的消費者”(80頁),并對文化信心問題危言聳聽。而事實卻是,不僅這些老一輩的學者從來沒有對中國文化喪失信心,年輕一輩的學者中對中國文化信心十足者大有人在。
摩羅在書中稱,“五四運動期間剛剛有那么一星半點的愛國主義苗頭,這些精英人物立馬上陣,撲而滅之?!睂τ谶@一問題,王奇生教授的《革命與反革命》有清晰地描述:“第一次世界大戰促使中國知識界對于‘國家’和‘國家主義’進行反思,認為民族國家觀念是導致這場世界戰爭的直接根源,進而將“國家”當成批判,鄙棄的偶像?!保?3頁)其后,“國家”讓位于“社會改造”。
被摩羅推崇的梁啟超,早在1915年發表的《吾今后以為報國者》中認為,“以二十年來幾度之閱歷,吾深覺政治之基礎恒在社會”。金觀濤在《觀念史研究》中的研究顯示,“新文化運動以后,在共產黨的論述中,‘國家’成為階級專政的工具。如:‘國家是什么?國家就是統治階級維持其統治的工具。國家是階級社會里一種特殊的產物’?!保?50頁)“1915年后,‘社會’的使用次數有所增加,并于1920年達到其最高峰?!保?40頁)其后,社會主義成為思想主流,國共兩黨相繼走上“以俄為師”的道路。
早知道摩羅這幾年來思想轉變較大,可是,在閱讀《中國站起來》的時候,我還是驚詫于他的“華麗轉身”;早知道摩羅愛走極端且激情有余,理性不足,可是,《中國站起來》的譫妄和語無倫次,卻讓我相信一個人的思維混亂可以達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摩羅引用胡適《答梁漱溟先生》中的“罪證”是,“鴉片固是從外國進來,然吸鴉片者究竟是什么人?何以世界的有長進的民族都不蒙此害,而此害獨鐘于我神州民族?”(23頁),以此指責胡適的“荒謬言論”和“糊涂”,而這一段最后兩句“而今日滿田滿地的鶯粟(罌粟),難道都是外國的帝國主義者強迫我們種下的嗎?”卻被摩羅故意漏掉。
摩羅引用胡適《信心與反省》(24頁)中的一段詈罵胡適“抱怨祖宗沒給他留下更多的財產”,“歌頌強盜劫掠時打斷他一條腿給他開創了生命新境界”,則更是可笑。胡適在該文中,恰恰引用了孔子的“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表明自己對于中國文化與西方文化的態度,即“一切所謂發明創造都從模仿來”,并且之后寫了《再論信心與反省》、《三論信心與反省》,說明了虛心學習外來文化長處的重要性。
摩羅罔顧作者原意,強行加給逝去多年的胡適一個并不存在的罪名,然后予以痛斥。稱胡適在《三論信心與反省》中“將中國社會最丑陋的現象,作為這個民族的全部文化財富的代表,反復奚落之,以此證明我們是劣等民族,只有屈從于西方社會那個高貴種族才是唯一的出路?!?
除此之外,摩羅還指責蔡元培1912-1913年建構的學制,“除了安排一些古典文章實現漢語傳承外,其他教育資源都是西方文化。自此以后,中國學子在受教育過程中只知有西,不知有中。當他們中學畢業或者大學畢業,滿腹詩書,但所裝全是達爾文、亞當·斯密、蒙田、歌德以及耶穌和亞里士多德”(78頁)?!安淘嗟淖鳛橐幎耸澜缟献畲蟮膰?、最古老的文化,要用國民教育的方式,舉全國之力,將全民族都培養成西方文化的信徒。西洋人自己一定也是萬萬沒有想到的?!保?0頁)
由此可見,對“國家”的厭惡,乃是當時中國的知識精英反省世界局勢之后的自動選擇,并成為一種社會思潮。何來“精英人物撲滅”之說?
另一方面,摩羅宣稱胡適等人“抱怨祖宗沒給他留下更多的財產”并進行攻擊的時候,他自己真正犯下了這樣的錯誤——當他以極端的情緒對五四先賢口誅筆伐的同時,偏激和苛責之處,比五四先賢對傳統的批判有過之而無不及。杜牧在《阿房宮賦》中說,“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后人而復哀后人也?!贝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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