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團圓》想到的
從一個讀者的角度看,那種 “張式”的創造力和才華,基本在上世紀50年代以前就揮灑得差不多了,最近十年陸續看到的張愛玲“新作”,《同學少年都不賤》、《十八春》、《秧歌》、《赤地之戀》等等,沒有一本能認真看完的,因為和她的《傳奇》、《流言》比起來,確實不在一個水準。
所以,每次張愛玲的作品出版,一定要有一點兒書之外的噱頭,比如《秧歌》和《十八春》的“反動”,再比如這次的《小團圓》,大家都在猜測是不是會有什么“刪節”,弄得煞有介事,大家爭著要在網上下訂單,結果還沒貨,其實這種“人為制造稀缺和緊張情緒”的套路,為的無非是多賣幾本書而已。
上世紀80年代,夏志清和司馬長風的現代文學研究,通過各種途徑進入內地大學校園,像沈從文、張愛玲、無名氏這樣一批一度在現代文學教科書上消失的名字,重新引起讀者的重視,那時候上海書店出了一套《中國現代文學史參考資料》,把從胡適《嘗試集》開始的一系列中國現代文學著作,用原版影印的方式重新發行,每本書都套了一個巨大的護封,能把封面到封底全包裹起來,護封攔腰一條白帶,正中間印著老宋體的 “中國現代文學史參考資料”,白帶上方是每本書的書名,如果把書的護封拿掉,就能看見完全按照當年這本書出版時候的樣子復刻的原書封面封底,書的內文同樣采用影印,而非排印,包括版權頁在內,都完全保留當年初版時的樣子。
相比之下,人民文學前幾年出版過一套現代文學碑林,入選的書目和當年上海的這套 “參考資料”比較接近,但封面統一大白底,很小地在封面正中印上了當年這本書的原版封面,而內文全部重新排印,用的是最通行的版心設計、字距行距,那一本本現代文學史上引發無數故事、撩撥一代代青年的理想和情愛的書,瞬間就神采全無。除了簡體字便利初學這一條支持理由之外,在書的美學意義上,這套書草率得簡直是一場災難。
現在看,當年上海書店的做法,不但還原了歷史,給研究者和愛好者提供了一套最接近原始文獻的收藏研究的資料,而且還為圖書出版史、中國現代書籍裝幀史保留了大量的珍貴細節。
從閱讀的樂趣上看,這樣一本本書拿在手里,仿佛直接握住了那個年代的一抹斜陽,確實是最能讓讀者接近當年作者心境的一種處理方法。
1985年,張愛玲的《傳奇》和《流言》,就“原版復制”地收在這套叢書里,后來在張愛玲的各種選集和單行本的銅版紙插頁上反復出現的兩本書的封面,就可以那么近距離地拿在手里翻動把玩,這種“下真跡一等”的樂趣,是任何后來的豪華精裝本都無法比擬的?,F在的張迷們要找到當年孤島時期的原版,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但有這么兩本“準原版”,也可以聊慰相思了。
差不多同時,柯靈編選的《傾城之戀》由中國文聯出版公司出版,里面包括了張愛玲在孤島時期最好的數篇小說,那本書到現在看,仍然是張愛玲小說最精當的選本。封面素白色底,有單色藍和粉的一點鋪陳,和墨水筆勾畫的線條,當時張愛玲的名氣顯然遠不如現在響亮,印象中這本《傾城之戀》,在連續兩三年里始終能在書市和舊書店看到,我手里的這本,就是在舊書店八毛錢一本買的。
再后來,上世紀90年代初期,安徽文藝出版社出了四卷本的 《張愛玲文集》,浙江文藝出版社還出過一本《張愛玲散文全編》,精裝一大冊,橙色封面,十好幾塊錢一本,挺貴,張愛玲“暢銷書作家”的江湖地位,好像就是這會兒才清晰起來。
所以,我從來沒覺得張愛玲的書會有什么值得“緊張”的地方,我倒是覺得,這樣一個把自己的一生過成了一個“矜持的傳奇”的女人,書應該出得盡量安靜和講究一點。
有時候我們懷念舊書店,越來越多地留連于舊書堆,而把每個月買來的新書以越來越快的速度翻完、送人,中間的差別,就是一種書的“氣場”,一茬兒茬兒讀書人、出書人不斷自我修煉與完善的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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