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經濟觀察報 鐘鳴/文 面對關晶晶的繪畫,如果不加思考,馬上就做出機靈的樣子,說自己看懂了,或立即給予專業分類,那無疑是傻子。除非我們給出時間,觀察其動作,視其各種表象——語言的、行為的與周圍的事物構成新的關系,那時,我們或許能知道,他想干什么。關晶晶的繪畫,就是她所給出的表征。
現代藝術積淀了不少風格,大致有寫實主義、抽象主義、超現實主義和構成主義……基本如此。寫實主義表現逼真,忠實于自然,既包括可以逼真復制正常感覺所給予的印象和意念,也包括由曲解和有所選擇表現來昭告反?;牧觥簿桶怂^的觀念主義、表現主義和超現實主義等。而抽象主義,或立意自由,或脫于自然,均由純粹的細節,抽象表達其意義,除去任何形象的表現形式,而依賴表現的各種要素,構想的、形而上的、玄妙的、絕對的符號——包括線條、體積、色彩的組織。前者的傾向,固然是外向的,外現的;后者則是內含的,內蘊的——簡單說,就是封閉性的。
這點厘清后,我們便不難發現,關晶晶屬于后者。但這還只涉及問題的一半。更重要的是,作為傳播時代的藝術,藝術價值的最終實現,也關涉受眾的姿態。寫實主義的作品,作為傳播載體,應屬熱性,受眾介入程度較低;而抽象主義,則屬涼性,固受眾介入程度相對高些。這就是抽象藝術為什么在中國當代藝術中,尚處在曲高和寡的位置。正因為如此,我們就更需要考察本文所言及的 “隱秘性”問題。
我這里所說的“隱秘性”,就是促成藝術家非如此表現的一切內外因素,最終關涉藝術家本人的氣質形成,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話說,就是“多點秘密只不過為了美麗些罷了”。
表現主義大師保羅·克利(PaulKlee)在自己的日志里,曾涉及一個很有意思的話題,那時,他尚在意大利通過建筑探索抽象藝術,也給自己定了一個很高的目標,把建筑性與詩意性融合在一起。他談及自己的三重身份:“一是古希臘羅馬人 (肉體),客觀態度、現實傾向、建筑重心;二是基督徒(精神的),主觀態度、另一個世界傾向、音樂性中性;第三是謙遜、無知、自學的人,一個渺小的自我”(《克利日記》)。我個人認為,這三者正是抽象藝術必關涉的多重性,或諸元素。
若說到關晶晶的繪畫,那么,第一元素已給出來了:她是當代青年藝術家,中國女性,其少年的生活背景,是上古華夏核心區域,黃河流域文明的醞釀帶,自三代起,漸呈頹勢,最終為世俗化所摧毀。其紛繁復雜、隱蔽的破碎、豐富喧嘩得反其道而緘默、災難虛無、天道人倫之重量,對身心敏銳者來說,是極好的養分,而同時,也是漂亮的鎖鏈。關晶晶生存到此的經驗,究竟有多少地方元素起了化合反應,我們不得而知,但,通過其繪畫,仍不難辨出記憶的難以言說,構成其閉合性,也就是,她內心的沖突,必須找到為之修補的輪廓。所以,我可以這樣說:若她的氣質真是藝術的,敏感、內秀而渴望統一,那她就非得是繪畫的。
她的作品,很明顯地有自己的基本判斷,厭煩宏大敘事、時髦的波普政治、油頭滑腦的畸變……也就是當代繪畫的通病。倘若判斷力出了問題,那方方面面都會出問題。這是關晶晶繪畫難能可貴之處。僅憑這點,就已值得關注了。
我在詩歌批評中提到過 “及物”的話題,引向關晶晶的繪畫,是很適合的。因為,她自己也談及過這點。當代繪畫,尤其抽象藝術,或水墨一類,我們看到很多“學習”外國人的東西,畫線,畫方格,畫色塊,畫圈圈,但這些玩意,究竟多少和畫家本人的生命攸關,我看是沒有的。只是空洞的技術所致,形式所致。其實,他們既不能提供給我們抽象的感悟,或隱喻,也不能提供具象之美。這些都是“后天”的高仿品,能領悟繪畫及物者少之又少。許多人以為,表現理念,便超越了物質,而其觀念,缺乏說服力。
但關晶晶,似乎明白此間的奧妙,就像她在一抹色彩中消滅一塊磚頭一樣。她的平涂之下有凹凸感。所以,當我在關晶晶的工作室踱來踱去時,那些幽暗忽明、入布三分的色彩,是活著撲向我的。我見過她不經意拍的圖片,其光影構成,與抽象之美,堪與一流的現代攝影師相媲美。但這些圖片,更像她的繪畫,或她的草稿。她很關注局部,但不拘泥,因為整體才是最關鍵的。而這整體,卻幾近天成。其氣勢,與她的年齡和理解力不大相稱,超越了她自己的力量。除了藝術的直覺,天賦,我們目前還不能下完全的定義。所以,我必須探討,這股力量來自何處?這也就涉及到了,我們必須關心的抽象藝術二重性的另一面,即精神的層面,或宗教的,或音樂的。
宗教是我們立即要排除的,因為,這種東西,很早就消亡了,跟中國人的想象力一樣。那么音樂呢,這是和藝術家聯系最緊密的東西。節奏,旋律,和聲,都可能轉換為可見的繪畫的形式。但,我想說的是,宗教性作為一種平衡外部混亂秩序的力量,應該成為每個人的道德力量,它一方面必須深入民族的歷史,另一方面,又必深入自我的歷史,合二為一,終見效果。但前者泯滅了,被我們的意識形態,被我們的大漢民族等(這里無法展開此話題),而后者,關晶晶是做到了。她還必須期待前者,而這正是她的希望。
首先,她已經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熱烈地寓居在這混亂的世間。她看到寧靜(或哲學的“致死之疾”)把許多人吞沒了,即使是那些喧囂者。不安并非恐懼,而是對一種預期結果的期待。她選擇了自己的方式,而且,從各方面看,還是正確的。她選擇了抽象藝術,而這抽象藝術,在漢語領域,卻只存在于古老的藝術,在集體記憶中是被遺忘的。所以,她唯一依憑的或許是三分的記憶,和七分的運氣。她必須是“自學者”。在我們的文化中,凡創造者,都必須是自學者。
2010年7月于蜀
(鐘鳴:詩人、作家、收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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