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南泉/文
俄羅斯經濟在經歷2009年GDP下降7.8％的嚴峻形勢后，很快回升，2010年與2011年經濟增長率均為4.3％，但2012年俄GDP增長率又降為3.4%。下降趨勢從2012年下半年開始并延續到2013年，2013年第一季度俄GDP增長率為1.6％，第二季度為1.2％，第三季度為1.3％。俄羅斯政府估計2013年全年GDP增速為1.8％，但要達到這一目標就需要在第四季度有2.5％——3％的增長率，目前看來要實現這個增長率有很大難度。近日，世界銀行發表報告，將今年俄羅斯國內生產總值增長預期由原定的1.8%下調至1.3%，明年經濟增長亦同時由原定的3.1%下調至2.2%。
俄經濟處于低迷狀態反映在各個方面。與去年同期相比，2013年前三季度除GDP下降外，其他一些重要經濟指標同樣是大幅度下降。工業生產僅增長0.1%，采掘工業增長1.1%，加工業是負增長0.3%，電力、石油、天然氣負增長0.5%，投資負增長1.4%，失業率提高到5.3%，對外貿易額負增長0.5%。
內外夾擊
2013年俄經濟又陷入困境，主要受兩方面因素的影響——外部經濟形勢與國內情勢的變化。
外部經濟形勢
總的來說，2013年全球經濟仍處于低迷狀態，以與俄羅斯經濟關系密切的歐盟為例，該地區2013年前三季度經濟均為負增長，第三季度負增長0.3%，這導致對俄能源等原材料產品需求的減少。今年1-9月，歐洲與俄近鄰的國家減少了從俄進口石油、金屬、機器設備及運輸工具。由于2012年俄農業歉收，對農產品與農業原料的出口，在1-6月也減少了3.8%。
俄羅斯經濟仍是能源經濟，它的出口主要以石油，天然氣產品為主。由于歐元區經濟疲軟，全球液化天然氣產能快速增加再加上頁巖氣革命等因素的影響，國際市場油氣價格下降。據國際能源署2013年11月的報告，1-9月石油均價為107.7美元/桶，比去年同期下降7.2%。另據俄經濟發展部的數據，俄天然氣價格1-9月比去年同期下降了3.9%。還要指出的是，其他原材料價格也同樣下降，1-9月鋁、銅、鎳價格分別比去年同期下降7.6%、7.3%與13.1%。
俄石油與天然氣出口減少與價格下挫，必然對俄經濟產生大的影響，如2013年第一季度俄天然氣出口量同比下降60%，出口收入同比減少58%，石油出口量出口下降雖僅為0.38%，但由于油價下降，石油出口收入同比減少54.5%。
受上述因素影響，2013年1-9月俄外貿總額同比負增長0.5%，出口負增長1.4%，順差負增長9.1%，減少了133億美元。
內部經濟活力不足
從國內因素來看，2013年俄經濟再度陷入困境的一個重要因素是投資銳減，1-9月投資負增長1.4%，而去年同期是增長9.6%。對粗放型經濟增長方式的俄羅斯來講，經濟增長相當程度上依賴于投資的增長。投資大幅度下降的一個主要原因是，對外經濟形勢惡化與生產產品勞動成本提高，導致企業利潤下降。2013年1-6月全俄企業利潤減少了17.9%，其中交通運輸業減少30.5%，冶金部門減少44.1%，機器制造業減少31.5%，煤炭部門虧損119億盧布。另外，1-9月工業生產僅增長0.1%充分說明實體經濟也嚴重不振。
除此之外，2013年1-9月不論從零售商品流轉額還是從居民勞務支出來看，都出現較大幅度的下降，兩項指標增速分別從6.9%降為3.8%與從3.7%降為2.4%。下降的主要原因是實際工資下降，2013年1-9月，俄實際工資增幅為5.9%，而2012年同期增幅為9.2%。另外，通脹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2013年第三季度俄通脹率雖有下降，為4.7%，但在前半年季度通脹率為7.2%，2012年同期僅為3.9%。
從上面幾個原因看，支撐俄羅斯經濟的出口、投資與內需三駕馬車，對經濟發展都沒能發揮有效的推動作用。
發展趨勢
2013年俄羅斯經濟所出現的下行趨勢會在短期內發生轉折性的變化，還是具有中期性或長期性的特點？我認為，俄將在相當長的一個時期經濟處于低速增長期。
俄官方也在不斷地下調經濟增長預期。2013年11月7日，俄經濟發展部長阿列克謝·馬柳卡耶夫說，大約在2025年前，俄經濟增長大約不會超過2.5％—3％，2026年起的后5年還要低一些，這種低迷將持續到2030年。
俄經濟低速增長趨勢具有長期性的原因有很多，除不利的國際經濟形勢這一因素外，從國內經濟本身來講，最重要的原因還是經濟結構和與此相關的落后的、低效的經濟增長方式。在相當一個時期，俄羅斯經濟都難以擺脫主要依賴能源等原材料部門的局面。
不論在前蘇聯時期還是在當今的俄羅斯，經濟結構問題始終是影響其經濟發展的重要因素。如果嚴重不合理的經濟結構長期不能改變，不排除俄羅斯經濟在今后發展過程中出現結構性下降乃至出現大幅度經濟滑坡的可能性。
俄羅斯獨立執政后力圖調整不合理的經濟結構，但隨著向市場經濟方向轉型，實行對外開放與貿易自由化，經互會解散，加工制造業部門的產品生產工藝又落后，年復一年一年地生產老產品，使產品質量長期處于落后狀態，在國際市場上缺乏競爭能力。在此背景下，俄羅斯為了擺脫經濟困境，盡快使經濟復蘇，獲取極其需要的外匯資金以購買大量國內急需的消費品，不得不靠大量出口能源等原材料產品，這就成為其解決急迫經濟問題一個捷徑。
20多年來俄羅斯在經濟發展進程中“三化”十分明顯：一是經濟原材料化，即經濟發展依賴能源等原材料部門；二是出口原材料化，俄羅斯出口產品按所占比重的排序，燃料能源產品占首位；三是投資原材料化，俄羅斯投資相當部分用于采掘工業。“三化”的結果是使得俄羅斯工業中能源和原材料部門的比重日益提高，1990年，工業中能源和原材料工業比重為33.5%，制造業比重為66.5%；到1995年，俄羅斯制造業在工業中的比例已下降至42.7%，而能源和原材料工業比重相應增長至57.3%；2004年后，隨著國際能源價格的走高，能源工業快速發展，2006年，能源工業比重已達到67.8%，2011年為66.4%。盡管能源和原材料工業受國際市場價格等困素的影響，但它在俄羅斯工業中的比重一般都要超過60％。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對俄羅斯經濟有著極大的沖擊，是影響俄羅斯2009年與今后一個時期經濟的最為直接的重要因素。2009年受全球金融危機的影響，全球經濟出現嚴重衰退，使得世界各國對能源與原材料的需求降低，油氣價格不斷下挫。這對俄羅斯來說是致命的打擊，導致2009年俄羅斯GDP下降7.8％。2009年，不論在年世界排名前十位的國家中，還是在“金磚國家”中，俄羅斯經濟下滑幅度都是最大的。
俄必須調整經濟結構，但在這方面的制約因素很多。
1、歷史因素。俄羅斯作為蘇聯的繼承國，繼承了蘇聯時期留下的經濟帶有“荷蘭病”的癥狀。（指一國的某一初級產品部門異常繁榮而導致其他部門的衰落的現象。20世紀50年代，已是制成品出口主要國家的荷蘭發現大量石油和天然氣，荷蘭政府大力發展石油、天然氣業，出口劇增，國際收支出現順差，經濟顯現繁榮景象?？墒?，蓬勃發展的天然氣業卻嚴重打擊了荷蘭的農業和其他工業部門，削弱了出口行業的國際競爭力。編者注）
2、高新技術產業發展困難甚多。普京執政后一再強調要使經濟發展朝著創新型發展，這無疑是正確的思路，亦是俄羅斯經濟現代化的唯一選擇。問題在于發展高新技術產業面臨著蘇聯時期留下的機械設備嚴重陳舊的困境。俄羅斯科學院經濟研究所第一副所長索羅金指出,俄羅斯主要工業設施嚴重老化，目前至少落后發達國家20年，生產出的產品在國際上不具有競爭力。同發達國家相比明顯存在技術差距。最近他又指出，如今俄羅斯機器制造企業中使用的技術設備服役超過25年，而整體來看所有經濟實體部門的技術設備中有80％的服役時間巳經達到16年—35年，這就是為什么俄羅斯不能生產出有市場競爭力的產品。（德米特里·索羅金：《俄羅斯工業面臨升級改造難題》，見《中國社會科學報》2013年11月1日）
3、相當一個時期內難以改變原材料密集型產業的重要地位。從客觀上講，在嚴重畸形與落后的經濟結構條件下，俄羅斯不得不依賴豐富的自然資源。目前能源等原材料部門產品的出口占其出口的總額的80%，機械設備出口只占5%，高新技術產品出口不僅數量少而且逐年下降，在世界高科技產品出口中的比重幾乎可以不計。另外，能源等原材料產品在國際市場保持高價位時，對俄羅斯來說有著極大的誘惑力。俄羅斯需要賺取大量外匯，用來進口大量先進的機器設備，為改變經濟結構與發展模式創造條件；進口大量消費品來滿足國內市場的需要，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從而穩定國內政局。能源產品大量出口，為增加財政收入、建立穩定基金與增加外匯儲備提供了可能。最后還有一個不能忽視的因素是，石油等能源產品是俄羅斯重要的外交資本，是一個長期的復雜的過程。
目前在分析能源對俄羅斯經濟今后的影響問題時，有一點是值得提出的——油價不大可能出現像2009年那樣的大起大落（每桶由147美元降到40美元）, 相當一個時期油價可能保持在90-100美元/桶，因此，能源對俄羅斯經濟今后的影響將呈弱化趨勢。
經過20多年的轉型，俄羅斯粗放經濟增長方式并未發生實質性變化。普京在“我們的經濟任務”一文中說：“俄羅斯的勞動生產率也就是發達國家的1/3或1/4。”俄學者對經濟效率的評價更低，拉季科夫認為：“俄羅斯的能源效率是日本的1/18，各經濟領域的勞動生產率是先進國家的1/4到1/20。農業出產率則比遍地石頭且缺少陽光的芬蘭還要低一半。”（參見伊·弗·拉季科夫：《俄羅斯社會懷疑心態對現代化進程的阻礙》，見《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12年第2期）
俄羅斯力圖通過經濟現代化解決影響經濟發展的問題，在當今與今后相當一個時期，俄羅斯經濟現代化主要問題仍是要著力解決由資源型向創新型轉變。但正如前面分析的，摒棄原料經濟向創新型經濟發展并非易事。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榮譽學部委員、黑龍江大學俄羅斯語言文學與文化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