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Agnes/文 幾乎每一個前往草莓音樂節、迷笛音樂節、張北音樂節的年輕人們在路上都幻想著自己正在前往一個1969年式的伍德斯托克音樂節。當他們到達那片大草地的時候，愿望帶來的高斯模糊功能可以給眼前看到所有狂熱的一切加上一層完美的濾鏡。畢竟音樂節的參加者，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還正值年輕。但如果說，當初迷笛等音樂節的成立單純是為了模仿1969的伍德斯托克，那么發展到今只單單在吉普賽式混亂無章法的一面徹底達標，而在中國搖滾音樂節的模式突破，包括在音樂節上的音樂曲目和表演都可以說是失敗。從國內的第一個搖滾音樂節開始，這么些年過去了，整體依然還處在極為弱勢的初始水準。

但是，這不影響飛揚的青春在音樂節上閃爍的風采。如果上世紀六七年代歐美的搖滾音樂節和中國的草莓迷笛、張北們情景交疊，你都可以看見夏日艷陽下一片一望無際的綠色大草地，興致勃勃從各處趕來的成千上萬的年輕人，女孩子們的波普圓點小短裙和修長服帖的五顏六色長襪，男孩子們身上印著各種slogan的T恤,戴著尖紙帽兜售爆米花棉花糖的小販，提著貝斯、電吉他神氣活現穿過人群的樂手，以及各種奇裝異服以致無法界定其流派或者任何身份的狂歡者，還有不遠處大大小小扎營的帳篷們……

需要說明的是，以上描述的美好情景僅限于國內搖滾音樂節開場前。

事實是，從五六年前國內各種大型搖滾音樂節開辦至今，幾乎每一次主辦方都是連滾帶爬在無數混亂的情景里趟過來的。如果稍微嚴謹些的樂隊期望音樂節來的是無數熱愛音樂并為之狂熱歡呼POGO的年輕人們，他們應該在這些年經歷了無數次的失望。當然其他那些本身在錄音棚里錄一小段都要矯正無數遍的“自由派”樂隊們，會持一種更為“寬容”的態度來參加音樂節，他們無所謂的態度的音樂也是音樂節上真正的贏家，畢竟舞臺下完全不隨節奏無章法的亂搖擺POGO和尖叫可以掩蓋無數現場表演的走音和鍵盤失誤。

于是，就像中學考場上，皺著眉頭出來的考生大多是成績優良的孩子在糾結于可能出錯的題目一樣。為著某個樂隊某種流派的音樂去國內搖滾音樂節的年輕人們，很多都是高高興興地前往，沮喪地歸來。從2007年迷笛音樂節開始，沒有一次現場觀眾歸來后不在瘋狂抱怨現場的音響破音刺耳震耳欲聾而埋沒了歌手本身的聲音。臺上的表演呈撕心裂肺或者陶醉迷離狀，這種氛圍卻只限于舞臺上的表演者本身?？纯蛡儽煌苼頂D去，無數沒有事先來扎營排隊的后來者期望奮不顧身靠推搡擠到前排去；一POGO激動起來就很容易推倒前排嬌小的女孩子們卻依然不管不顧；草地上是隨處可見的飲料罐和垃圾，事先卻完全不準備一個裝食品垃圾的塑料袋；最無奈的是，這種混亂無章導致偷竊頻生而且防不勝防。拿今年的2013年草莓音樂節舉例，開場后官方微博不停地刷屏告示：

“請保管好你們的財務。請保管好你們的財務。請保管好你們的財務！”

當然這里的錯別字實際上說的是“財物”。有人看到此公告后開玩笑說：“這是聯誼式搖滾音樂節官方公告，難道你還能期待什么嚴謹的措詞么。”

如果你說，這就是一場年輕人的狂歡，那么音樂節的本身的名義，起碼能保留50%的音樂成份么？沒有的話，那這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音樂節，更算不上嬉皮士聚會，也算不上朋克自由精神展示，只是聯誼式湊熱鬧附帶廉價小商品市集的一場大型湊熱鬧聯誼會，其中偶爾有音樂駐場。如果音樂節留下來的只有涂大紅嘴唇戴拼皮帽子的女孩們對鏡頭比V,留下無數草地上的垃圾，更對臺上誰在演出誰的樂隊是什么流派完全不關心只要有音樂POGO便足夠的話，這類音樂節的實質，和搖滾青年再沒有關系，只類似于夏夜里無數個街心花園廣場上的中老年街坊搖擺舞聚會。值得一提的是，這類街坊音樂會上倒能時不時地真正聽見八九十年代搖滾黃金曲目。

遙想搖滾音樂節的鼻祖1969年伍德斯托克音樂節（woodstock），之所以成為傳奇是因為他是世界上第一次大型的自由音樂節，它用自由之聲突破了戰后美國的那種保守、毫無生氣的環境，1969年的這場音樂節成為了一種標志、一種態度、甚至是某種精神上的寄托。各地音樂愛好者蜂擁而至，觀眾人數達幾十萬之眾，讓舉辦地成為了陷入狂歡的獨立共和國。第一屆以“三天的和平和音樂”為標志的伍德斯托克音樂節就吸引了45萬多人，來到紐約蘇利文縣的一片牧場上。藝術家阿諾德·斯科爾尼克說：“在這個國家里，有某種東西、某種情緒被觸動了，所有人都不假思索地走到了這里。”就像其他為數不多的歷史事件一樣，伍德斯托克作為一個描述年輕人享樂主義和60年代開放態度的一個象征詞，已經成了文化詞典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此規模巨大的反主流文化盛會的發起人卻只是四個背景各異的年輕小伙子，他們選擇的標志圖案是一只落在吉它上的鴿子。除了暗示包容青年人心目中的反戰情緒，也希望以此告示避免活動中可能出現的任何暴力事件。伍德斯托克音樂節不是一個建舞臺、簽約和賣門票的問題，它代表著一代人，是整整一代人創造了它。而反思國內目前“南鑼鼓范兒”充斥大量粗制濫造音樂和牽強附會搖滾精神的搖滾音樂節，是這一代年輕人失去了搖滾精神，還是根本沒有想入門？

或者我們還可以借鑒規模最大的露天音樂節格拉斯頓伯里音樂節（Glastonbury　Music　Festival），1970年首創于英國阿瓦隆島，慣以手腳架搭建起標志性的金子塔形舞臺。在1970年代，格拉斯頓伯里音樂節的主題以嬉皮文化為主，而進入80年代后，它吸聚了更廣泛的文化內涵，在90年代初經歷過短暫的混亂和暴力，但其積極的狀態、獨特的音樂氛圍得到搖滾樂迷的朝拜。

這次我們的草莓音樂節好歹有Travis這支名副其實的搖滾樂隊撐場，其他是大量宣傳搖滾精神的口號遠勝過其音樂實質的搖滾樂隊。什么時候國內的搖滾音樂節才可以綠地和音樂并存，趟過泥濘的混亂和濫竽充數假樂迷的沼澤地，不會在參加一場無秩序筋疲力盡的無意義劣質音樂狂歡后，還為其貼上音樂的名義？

謹以音樂的名義向所有熱愛搖滾音樂的年輕人們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