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宋馥李 實習記者 胡丹 “不能躺在資源上睡大覺。”鄂爾多斯市市長廉素說。
在內蒙古，鄂爾多斯無疑是最受矚目的城市。伴隨著煤炭資源的開發，鄂爾多斯歷經了數十年的高速發展，崛起為內蒙古、甚至是中國的城市地標，一度“富甲天下”，風光無限。
2012年，煤炭產量超過6億噸，鄂爾多斯毫無疑問仍是中國的煤都。不過，在遭遇了樓市停滯、煤炭價格下滑之后，昔日的發展奇跡被輿論和研究者置于聚光燈下重新審視。但對鄂爾多斯來說，無論延伸煤炭產業鏈，還是引入非煤產業，煤炭既是基礎，又是砝碼。就像廉素的反問：“不靠煤，還能靠什么？”
以資源型經濟為特征的鄂爾多斯，會給轉型的中國以什么樣的啟迪？ 2013年全國兩會期間，記者在北京專訪了鄂爾多斯市市長廉素。
不能躺在資源上睡大覺
經濟觀察報：近幾年，鄂爾多斯一直在謀求改變“一煤獨大”的產業結構，努力延伸產業鏈，如今發展的狀況怎么樣？
廉素：這幾年，從內蒙古自治區黨委政府到市委市政府，總的想法是，鄂爾多斯也好、整個內蒙古也好，都要依托資源而不能依賴資源，因為依賴煤炭長久不了，不可持續，不能躺在資源上睡大覺。這次自治區黨代會和人代會也特別強調了，提出“傳統產業新型化、新興產業規?；?，支柱產業多元化”的調整方向。圍繞煤炭的高效清潔利用，鄂爾多斯大體上規劃了三條產業鏈：
首先是煤電，把鄂爾多斯建成為清潔能源輸出基地，現在把煤炭運出去，主要還是通過公路，成本太高。而且，燃煤為主的能源消費結構，也給東部沿海地區造成了越來越大的環境壓力。北京的霧霾天氣，一個重要因素就是因為燃煤，如果將煤全部轉化為電，從內蒙輸送過去，可能就能大大緩減。我們下一步的努力方向是：通過特高壓，將盡可能多的煤轉化為電輸送出去，國家也非常重視這項工作。
第二條產業鏈是煤化工及下游深加工。包括煤制油、煤制氣、煤制烯烴、煤制乙二醇，現在國家幾大示范工程都在鄂爾多斯，神華的煤制油項目、伊泰的煤制油項目都已經投產，其他地方還沒有?，F在可以說，最先進的煤化工技術裝備都在鄂爾多斯。
第三條產業鏈是煤電鋁，鄂爾多斯東部準格爾煤田，煤炭中含10%左右的氧化鋁，發電之后的粉煤灰，含有45%的氧化鋁，利用價值非常高，粉煤灰可以提取氧化鋁，氧化鋁再搞電解鋁，再搞鋁的深加工，又是一條產業鏈。資源的綜合循環利用，也符合國家的產業政策。
經濟觀察報：但是，煤化工是高耗水產業，鄂爾多斯本身又是缺水地區，怎么化解這個矛盾？
廉素：煤化工產業的布局設計，當然是根據水資源的情況來搞，沒水當然干不成這個事兒?？傮w上，現在這些項目，水資源還是能夠支撐的?，F在，鄂爾多斯每年有黃河的用水指標7億立方米，還有正在實施的水權置換。目前來看，利用現有的地表水資源，不會有太大問題。
當然，新上的煤化工項目，還要嚴格地節約用水，通過提高技術水平來降低耗水量。神華集團的煤制油項目，現在的耗水比例是每噸油耗7噸左右的水，到二期和三期項目，就可以降到5噸以下。通過技術水平的提升，資源和能源的消耗水平也在降低?，F在，鄂爾多斯新上的煤化工項目，煤制油和煤制氣，都是世界最高的技術水平的裝備。所以，整體上按照水資源狀況布局，不會有太大問題。
沒煤炭資源，人家為什么來
經濟觀察報：你剛才提到了“支柱產業多元化”，在打造非煤產業方面，怎么實現多元化？
廉素：引入非資源性的產業，促成支柱產業多元化，主要是五個方面。首先是汽車，以汽車為龍頭的裝備制造業基地、除了煤機制造、化機制造，引入了包括奇瑞、華泰等一批汽車制造企業，最近吉利也要進來，發展總體勢頭還不錯。奇瑞汽車已經下線了，今年的產量可能達到10萬輛。吉利初期就要達到15萬輛，如果順利的話，到2017年可以上到50萬輛。
第二是電子信息和云計算產業，現在，富士康也進入了鄂爾多斯，再加上原來京東方的LED顯示屏、中興的云計算，都在建設工程當中。富士康第一步要搞精密儀器和汽車的鋁制件，下一步，還要上馬電子顯示器，現在已經開始建廠房了，而且速度很快，爭取上半年就開始試生產。
第三是氯堿化工，也就是PVC建材，在建和建成的大概300多萬噸，最多可能搞到500多萬。
第四是以羊絨衫為代表的服裝產業，這是鄂爾多斯的傳統優勢產業，也是我們的品牌，正在著力提高技術水平。
再就是陶瓷產業，也在起步階段，準格爾旗和達拉特旗的高嶺土資源也很豐富。
經濟觀察報：引入了這么多產業后，你認為是否已經形成了初步的工業體系？
廉素：要是和十年前比較，當然進步是非常大的，但按照完善的產業體系來看，還得有個過程。除了煤炭的幾個產業，再加上非煤產業，大概集中打造了七八個產業，這幾個產業，經過三五年打造起來，只能說初步建立起了工業體系?，F在是基礎不錯，勢頭不錯，前景不錯，應該講，成為一個新興的工業城市，鄂爾多斯是大有希望的。
經濟觀察報：外界一直在質疑，鄂爾多斯引入非煤產業，都是用煤炭資源來交換的，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你怎么看？
廉素：我們要調整經濟結構，要發展現代化新型產業，你說我們能靠什么呀？內蒙古是個內陸地區，不可能像沿海地區，有各方面的優勢條件，我們的優勢就是資源。就得靠資源換技術、換產業。我覺得，內蒙古制定這樣的政策，是符合實際的，也是有效的。奇瑞、富士康、京東方這些項目都來了，你說沒有煤炭資源，人家為什么來這兒？
當然，針對資源配置，我們的政策也一直在逐步完善中。你剛才提到了，現在配置資源，不是那么輕易能拿到的，不是像外界說的，誰想來弄資源就能弄上。政策規定必須投資額上到多少，工程進展到什么程度，才能啟動配置資源的程序。
經濟觀察報：從去年開始，煤炭價格就很低迷，外界也對鄂爾多斯經濟有很多擔憂，你認為鄂爾多斯經濟的基本面是怎樣的？
廉素：煤炭價格下降，是有影響的。但總體上，鄂爾多斯的煤炭生產是正常的。去年產煤6億多噸，影響不大。
在全國經濟都不振的情況下，鄂爾多斯以能源原材料為主，當然難以獨善其身。但我認為沒有外界形容的那么嚴重。去年，鄂爾多斯的GDP仍然增長了13%，工業增加值增長了15%，財政一般預算收入增長百分之8點多，總體上沒有出現大的動蕩。
康巴什實際上有20多萬人口
經濟觀察報：長期以來，對康巴什新區的建設，有很多質疑，作為鄂爾多斯的城市新區，當時是如何決策的？
廉素：我知道很多人對這方面很關心。這個事是這樣的，從本世紀初西部大開發以來，鄂爾多斯經濟一直以百分之十幾、二十幾的速度增長，工業化快速推進，相應地拉動城市化，這是相伴而生的。
過去的東勝，只是一個20平方公里的小縣城，是承載不了這種快速發展的，市委市政府打算建造城市新區。為什么選康巴什這個地方呢？因為東勝的地理條件不是太好，它屬于丘陵溝壑區，建設成本非常高，水資源不足，支撐不了城市的大規模擴張。另外，東勝區周圍也都是煤炭資源，擴展新城，就要壓覆資源，代價也很大。
最終，市政府在康巴什這塊地方建設城市新區，這個選擇的好處是，這塊地方地勢比較平坦，周邊水資源條件好，并且有伊金霍洛旗的阿勒騰席熱鎮做支撐，交通上，也屬于公路的樞紐，且臨近機場。這個決策，是適合當時的實際情況的。
經濟觀察報：一直以來，“鬼城”之說傳播很廣，對康巴什新區的建設規模有很多批評，你怎么看這種批評？
廉素：至于說到城市建設，我認為基礎設施建設需要一個過程，功能完善需要一個過程，人口集聚也要有一個過程。
康巴什新區從2004年開始建，到現在只有8年的時間，現在還在建設過程之中，不可能一下子集聚多少人口。應該說，我們的規劃和建設是超前的。這幾年，隨著我們城市功能逐漸完善，基礎設施逐步配套，特別是有二十多所學校、三家醫院陸續建起來了，幾大文化工程也建起來了，供熱條件逐步改善，人口集聚明顯加快了。
目前，康巴什新區已經有7萬常住人口和3萬多流動人口。何況，它和阿勒騰席熱鎮是完全一體化的，加上那里的人口，那里實際上是一個20多萬人口的城市。下一步，隨著功能完善、幾大產業進駐，人口集聚還會加快。
另外，實事求是講，中國人的城市理念也要變變。不是說城市人口越多越好、越擁擠越好、交通越擁堵越好。歐洲有很多城市，和康巴什新區很相似，人不是太多，很清靜，環境很適合居住。
經濟觀察報：前幾年，鄂爾多斯民間借貸比較繁榮，號稱十人九貸。這兩年陸續發生了一些重大案件，諸如石小紅案、蘇葉女案等，這對當地的金融體系帶來什么樣的影響？
廉素：我認為，經濟發展規律就是這樣的。民間借貸與經濟發展聯系緊密，經濟發展快，就需要錢，經濟發展快，老百姓也有錢，民間借貸自然就活躍。
這幾年，鄂爾多斯經濟發展比較快，拉動的投資比較多，對資金需要就比較大?，F在，鄂爾多斯的金融貸款大體占GDP的60%，這個指標，比全國平均水平低了一倍。這就是說，正規的金融很難滿足其發展需要。
另外，這幾年經濟發展了，老百姓手里有錢了，不可能都消費掉嘛，就要找投資渠道。這些投資大多集中在房地產、煤礦和基礎設施建設領域，房地產投資最多，這是客觀需要，也是客觀現實。那么，2011年，國家房地產調控以后，金融政策也隨之調控，市場陷入低迷，房子銷售受到影響，那很多資金就積壓到房地產里去了。
經濟觀察報：有一些放貸的老百姓，還是遭受了一些損失？
廉素：是的，民間借貸確實存在一定問題，利率高、風險大，不規范，一遇到經濟形勢變動，就會出現問題。這里面，也有些個別的非法集資、集資詐騙的案件爆發出來，正在有序處理和化解。包括你提到的蘇葉女案，也得到了處理，社會反響很好。
我和你說個數字，今年，鄂爾多斯的銀行不良貸款率只有1.2%，在目前這種形勢下，這個數字并不算高。對房地產市場，政府也在積極想辦法解決，包括組織職工團購，相互之間進行合理的抵頂。去年，鄂爾多斯的房地產銷售面積480萬平方米，解套了一大批，老百姓已經收回來一批資金，其余的還在逐步消化解決，這兩年，針對這些問題，我們做了不少工作，總體控制上，應該說沒有太大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