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評論員 王雋 2月25日中午,當我們在倦怠的午餐餐桌上刷著手機,獲得第85屆奧斯卡最佳導演的結果時,李安的名字就隨處可見了。
一整天都很熱鬧。身帶藍V的認證機構《江西日報》深情地在微博上這樣表達:“江西籍導演李安再獲小金人”時,不知編輯是否了解過,上個世紀50年代,當時的確是江西人的李安父親李升是出于怎樣的心情拋下家人匆忙跑到臺灣去的——我們不得不猜想編輯是不是一個“高級黑”,此刻提籍貫真是太諷刺;當香港某些媒體拋出“好萊塢主流媒體不承認最佳導演歸屬,拒登李安照片”的大標題以促進銷量時,微博上已經有美國網友曬出當天的《USATODAY》,李安的照片雖然沒有放到最大,但也占了四欄,大大方方地登出來的——被拍臉也不是第一次了,拍著拍著也就習慣了;當然,想也不用想,自然也有臺灣撰稿人用充滿悲情、略帶自勉的口吻在西方媒體上大書特書對“文化改變政治上尷尬境遇”的希冀,而最近的一次大面積抒情來自于林書豪的成名——只消將運動改為電影,文章自可成立,下次,也是一樣。
兩岸三地的無所事事者,每每遇類似的事,就都忙著在整件事中找自己的位置。還有一類人,不論地域,是作家曹寇所說的那種“勢利分子”和“成功學達人”,將李安太太養家6年支持李安做電影的舊事又拿出來謳歌得不成樣子,夫妻間理應存在的理解與扶持變成了奢侈的美德,不知道李安夫婦聽到后會作何表情。照例有人盯著大陸的導演們,以一種幸災樂禍的態度寫下誓言:哼,多少年也出不了一個李安。
這些亂七八糟的聲音,多數是觀點和結論,都在爭先恐后地與“李安”二字發生點什么,和李安本人以及他的電影卻沒有太多的關系。
有多少人在聽到他獲獎的當下,愿意認真地去了解,為什么李安能夠以“他鄉人”的身份獲得美國主流價值觀的認可?兩度拿獎是奧斯卡獎的氣質在發生變化,需要多元化和包容性,還是李安的確擅長講述各種故事?兩度與最重要的獎項“最佳電影”擦肩而過是不是因為依然沒有獲得最終的肯定,還有一步要跨越?是什么讓他在與父親和生活的對峙中依然堅持夢想,并最終完成愿望,意志力與能力到底誰更勝一籌?為什么同宗同源的他從最開始展現給西方人看的就不是一個災難纏身的民族,不是或困苦或妖異的突出“陌生化”的中國人形象,而是日常的充滿對立卻最終可以獲得和解的小社會?在嘗試過多種不同類型的電影后,他是否解決了最初的困惑,關乎道德與欲望的博弈,關乎人與人、人與家庭、人與社會的關系?
這些問題悉心去尋找,也許耐心地看完從《推手》開始的每一部電影就會有答案。但人們仿佛不需要答案,因為求索的過程比起發一條140字的微博來說實在太漫長,人人都希望自己是一個張開嘴巴就可以輸出無數觀點的正確先生、正確女士。
微妙的是,李安恰巧不是這樣的人。仔細看他的訪談,他甚少下結論。他也不懼怕與觀眾分享困惑,分享求索的過程,并專注于此,致力于成為一個純粹、深刻的人。他肯定不是神話,當你看完他所有的片子,就會發現他的影像風格并不鮮明,甚至談不上有個人風格,但他和他的作品一樣招人喜愛,仔細想想,還是敵不過“真誠”二字。所以,列位怎么也談不上真誠的看官,可以收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