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謝謝江老師,今天首發式第一項日程,嘉賓致辭就告一段落。
第二項日程是媒體答問,由本書主人公江平老師,還有作者陳夏紅先生來回答各位媒體與記者的提問和相關問題,請江老師和夏紅老師到前面就坐。
新京報:江老師,從您自己經歷來看,幾代法律人的經歷來看,在大陸的法學家很少有一生比較平靜做學術的,絕大部分法學家非??部?,但是每個人坎坷不一樣。很少有法學家能夠善始善終,從這個結論來看,法學家要求的理性、公正,包括他呼吁的乏力精神,跟我們新政權,通過革命進行政權,內涵的一套革命邏輯是根本上的沖突,是否印證法學家在新政權下不可能特別的平凡?
江平:這個問題應該從歷史的角度來看,如果在前30年或者說在文化大革命之前,我們的政策還是在原來那樣一種政策情況下,可以說是整個對于法律是否定態度。我想不用說我的自傳,包括陳夏紅的評論都可以看出來。出版這個書已經說明我們現在的環境發生很大變化。這個很大變化最重要的一個變化,就是我們對法律有一個繼受觀念,我們認為舊法和新法完全不一樣,搞舊法的人都是錯誤的,你所選擇的職業就是錯誤的,你所選擇的職業就是為反動政權賣力的,這種情況下當然不一樣?,F在已經開始有了這種繼受觀念,繼受觀念就是你不能夠一概否定?,F在寫我的什么觀點還好說一些,終究現在寫我的一些文章還沒有涉及到舊法的問題,如果真的寫楊兆龍,他當時被完全否定了,現在來說楊兆龍不是完全被否定的。但是這個環境,比起現代的一些人終究還是差了一些。
提問:關于蘇聯法律體系對于中國的影響,我們政治制度也學蘇聯,法律制度也學蘇聯,現在中國法律體系還有多少蘇聯的影子?
江平:我個人認為蘇聯法律對中國的影響已經終止了,也不用說基本終止。因為一個是在上一個世紀60年代,中國和蘇聯的關系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所以,從這一段來看,我們后來根本也沒有一個學習蘇聯化的東西。
第二,從歷史上來說,我們從來沒有真正拿蘇聯的法律作為自己的模式,為什么這么說呢?有人說50年代我們效仿蘇聯,其實那個時候也不是真正的效仿蘇聯。據我所知,那個時候我們很大一部分都是要看中國的實際情況,很多的調查都調查中國的社會狀況。所以,不能說中國立法方面都是受到蘇聯影響的。
從司法的角度來說,應該說反右的時候我們實際上是反的蘇聯,這個問題很多人不太知道,我們當時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查院,尤其是我知道有一個最高檢察院的訪蘇代表團,回來之后就是強調蘇聯的一般檢查制度,所謂一般檢查就是檢查院可以對任何一個機關進行檢查,這個問題在反右運動是作為重點批判的。所以反右的時候有一些名義上說是反蘇劃為右派,但是實際上很多問題是學了蘇聯一套才劃成右派的,當時的無罪推理也是從蘇聯學回來的。所以我是認為在中國20世紀后半段,有那么20多年,中國法律受蘇聯影響的,我認為基本上沒有了。
新華社:最近有一本書很火,托克維爾的《舊制度與大革命》,以您的人生閱歷來看,我們很多舊制度能夠維持多久?
江平:這本書我沒有看過。
財經傳媒新世紀周刊:江老師,我們以前經常聽年講過,現代中國法律有一些進步,但是也有退步的地方,大家印象比較深的是以重慶事件為典型的情況,現在目前情況下,第一就是重慶發生所謂事變。第二,領導人的更替,大家對于社會有很多期待,但是我的感覺是,雖然現在新的政法不進入最高層常委。對重慶事件反思,像當年對文革一樣,反思不夠,您個人來看,當下情況對中國未來法制走向怎么看?
江平:未來法制走向,應該說從現在這一屆,十八大所選出來的常委組成人員來看,我的態度是審慎的樂觀。所謂審慎的樂觀,第一是比較樂觀,因為無論從習近平同志也好,李克強同志也好,他們所表現的新的風貌,尤其在作風和反腐問題上都有了很多表態。我也覺得最近政法委員會提出的四項改革,這個是積極的,第一個是勞教制度改革。第二是上訪制度改革。第三司法制度改革。第四戶籍制度的改革。我覺得這四個東西大體抓的方向是很正確的,是老百姓最關心的。
我對現在有一些以改變過去的那些錯誤的做法作為契機的一些動態,我也是很不贊成的。比如說李莊的事情,李莊的事情是明顯的錯誤,如果我們連李莊的案件都不能夠平反,那談何法制進步。包括現在的網絡的傳媒方法,網絡上傳播的某些信息而被勞教的,現在也逐漸逐漸改過來。所以我總的來說是樂觀的。當然我還是謹慎的樂觀,所謂謹慎就是,終究還是完全表現為行動,只有當完全表現為行動的時候,我才能夠對它有更多的信賴。
提問:陳夏紅先生,在兩年前出了《沉浮與枯榮》,江平先生的傳記,時隔兩年時間,你就有膽量寫這樣一個評傳,其實我覺得壓力肯定非常大,什么樣的動因讓你在這么短時間內寫這樣一個書的想法?
陳夏紅:非常感謝您的問題,這兩本書,趙老師最早找我的時候,請我寫一個傳記,寫這個傳記肯定先采訪江平老師,我覺得先做一個江老師口述自傳,我們先做口述自傳,做口述自傳本身也是為這本書做準備??谑鲎詡髡硗炅艘院?,我馬上開始采訪,因為口述自傳已經比較熟悉了,然后馬上開始采訪這本書。
去年6月份交稿,因為當時特定了一個環境,這本書當時還是不讓出版,我們一直等到今天,其實這本書是去年5、6月份能夠跟大家見面,但是因為十八大原因,我們推遲到今天了。
主持人:這個問題我補充一下,其實這本書寫作的時候,本身有一種顧慮和擔心,擔心什么呢?同樣一個人物,同樣的歷史和故事,寫成兩本書會不會重合或者是重復,看了第一本書還有沒有興趣再去閱讀第二本書?后來我們也在一起商量,很重要的寫作方向,要把評傳和自傳寫成完全不同內容,不同風格,不同題材的作品。那么其中有兩樣東西是這兩本書的反差,這兩本書分別具有不同的價值。
第一個是事實問題,事實問題江老師的自傳,他自己口述的歷史,他自己記憶的歷史是一個梗概,也是很簡要的。但是當評傳的作品進行挖掘和寫作的時候,可以進行大量的資料搜集。其中特別是有一些歷史事實,江老師有些人生故事,是他自己不愿意說,甚至不愿意來訴說的歷史。但是作為一個評傳,作為第三者是可以把它如實的端送到讀者的面前。我想特別說的,也是很多人經常議論,關心江老師的故事,就是他的情感方面的。
第二個就是評價,作為一個自傳,江老師這個人不善于評價自己的,他更不會過高的評價自己,而我們經常談論江老師的時候都在評論他,所以這個時候評傳書最大的優勢就在江老師之外,作為旁觀者,作為第三者來交流對江老師的各種認識、體會和評價,而這樣的內容跟他的自傳又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種內容和風格,所以這本書創作的時候,夏紅進行創作的時候非常重要的目標,也是他的一種獨到的價值。
經濟觀察報:因為中國是公權力和私權利有博弈,這種博弈到了一種什么樣的階段,之后一段時間又會呈現大概什么樣的趨勢呢?
江平:公權與私權的博弈,仍然是現代社會很重要的矛盾。私權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越來越上升,公權越來越受到限制,尤其是最近習近平同志的一句話,把公權灌在制度的牢籠里面,這句話我覺得說的是震撼人心的,因為是要把權力要關在制度的牢籠里面,這句話對享有公權的人一個重大提醒。不僅是指出公權不能夠謀私,也說明公權不能夠任何濫用,也可以說公權不能夠再來任意侵犯私權,所以我覺得從發展的趨勢來看,公權和私權的博弈中,私權越來越占據上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