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徐堯/文 當柴可夫斯基小提琴協奏曲以輝煌的和弦結尾，馬克西姆·文格洛夫將琴弓高高舉起時，在震耳欲聾的掌聲與歡呼聲中，我并不是唯一一個嘆了口氣的人。這位中生代小提琴家中曾經最接近“神”的人，以霸氣外露的姿態于90年代初橫空出世，將老一輩演奏家們的落日余暉統統蓋過，人們震驚且歡呼屬于文格洛夫的時代從此到來。此后的短短數年里，他錄制了十多張唱片，幾乎將音樂會里常見的協奏曲一網打盡，特別是那些非德奧系的作品被他演奏得前無古人。

然而意外發生，2008年，他在家中浴室里不慎滑倒，右臂嚴重受傷。此后的四年里，他遠離了自己的小提琴，轉而回到音樂學院里學習指揮，并開始了一段短暫且并不很成功的指揮生涯。2012年，文格洛夫宣布重返琴壇，以重量級的獨奏會曲目和勃拉姆斯與柴可夫斯基兩部大型協奏曲高調回歸。對于中國樂迷們來說，最大的驚喜是他僅僅復出幾個月之后就來到了中國。

早在讀中學時第一次聆聽到文格洛夫琴技時，我就震驚得把欣賞他的音樂會列為人生中最大的夢想之一。盡管相比之下，現實要顯得殘酷一些——盡管他的音色還是那么扎實厚重，但一旦遇到技巧性的段落，多年中斷練琴的后果就不可避免地暴露出來了。過去的文格洛夫在舞臺上霸氣十足，技術完美，音樂中表情變化豐富，百轉千回；今天的文格洛夫卻像個音樂學院的學生一樣謙遜，他的演奏更加樸實，顯示出這幾年指揮生涯為他帶來的積淀，然而技術上的退化則是更加顯而易見的，不論左手屢屢出現的音準問題、琶音失誤，還是右手音色的嘈雜，都表明這位曾經的技巧大師，如今對他手中的樂器已經失去了十足的把握。

這就是讓人又愛又恨的小提琴。對于鋼琴家來說，很難想像三四十歲時就徹底告別技術巔峰；而對于小提琴家來說，即使如文格洛夫或是瓦季姆·列賓這樣天賦非凡的大師，都紛紛在人到中年時痛苦地面對技術退化。聽到文格洛夫在現場的表演，每一處瑕疵都讓人的心猛地跳動一次，盡管喝彩此起彼伏，但這樣的現狀怎么不讓熱愛小提琴的人們傷感不已？

音樂會結束之后，我再次反復聆聽他的十余張唱片，從時光在塑料片上定格的那一刻到剛剛過去的那個北京秋夜，兩個截然不同的文格洛夫中間相隔了不過十年，卻仿佛來自兩個時代。也許復出不久的文格洛夫并沒有恢復到最佳狀態，但顯而易見的是他再也無法回到過去那個在琴上無所不能的霸氣的青年時代，正如坐在觀眾席里的我們一樣，也許這才是我們在這個晚上有些傷感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