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陳勇

沒有代言人，缺少政治話語權

“唉，其實對于我們而言，形勢越僵越壞。”莊前芳喝了口茶，從桌上的雪茄盒里摸出一根雪茄，用火柴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后，緩緩說道。

現年57歲的莊前芳是菲律賓中國商會的副會長，他的家族從上世紀60年代起就在馬尼拉居住。自打南海局勢緊張以來，他的公司已經虧了2000多萬，在莊前芳的工廠，大量的電子產品積壓在倉庫。“一個是婆家，一個是娘家，我們希望中菲友誼長存。”莊前芳說。

菲律賓華僑華人只占菲律賓總人口的2%，控制菲律賓經濟總量卻超過70%。2011年中菲雙邊貿易額超過322億美元，主要由華人經營。但華人在菲律賓卻沒有代言人，缺少政治話語權。

受損的生意

剛參加完廣交會的福建企業家楊宏宇也有點發愁，他旗下的貿易公司和旅行社最大的業務往來均來自東南亞國家，其中貿易公司專門進口菲律賓等東南亞國家水果。這次，全都受了波及，楊宏宇原本還想赴菲律賓看看投資的，現在完全沒有什么心情了。

他告訴本報，國家5月9日下發《加強對進口菲律賓水果檢驗檢疫》通知后，他們公司所進口的水果都堆在了碼頭，目前他也已正式通知菲律賓方面，暫緩發貨。

楊宏宇說通知下發后，對企業影響最大的是時間成本，以往通關很快，現在一個流程走下來需要15天，水果腐爛率很高，往往等不到檢驗完畢就壞了，大大影響銷售。旅行社也受到了影響。“原本這個時候應該是旺季，可現在很多人都退團了。”楊宏宇說。

廈門最大的進口水果貿易企業廈門鑫金鷺貿易公司負責人吳素英也表示，原本每年可以銷售出幾千噸的，如今只能通知供貨商停止發貨，但有的貨已經在路上了，加上此前的定金和定制的箱子費用，如果貿易不能繼續，損失將很大。

以香蕉為例，香蕉是菲第五大出口產品。自黃巖島事件起，中國已經拒絕讓1500個集裝箱的菲律賓香蕉入關。目前，菲律賓已損失約1.48億元人民幣。而上一年，菲律賓出口中國的香蕉總值為7530萬美元。

除了水果，中國與菲律賓之間的貿易產品還涉及到農產品、機械產品、電器、服裝、石油、礦砂、高新技術產品等。

“誰都擔心下一步的事態進一步擴大。”莊前芳說。有一次飲茶，有幾個朋友提出想回國“靜養”一段時間。他們認為，這次局勢雖然在菲律賓沒引起什么動蕩，但是對于華人生意會是一個致命打擊。

生意人的法子

朋友提出的“靜養”，莊前芳不是沒想過。但是這么一大攤子家業，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拔腿就走的。更何況，長年以來的不安穩的局勢，他也習慣了。

即便如此，他還是叮囑女兒盡量少出門，即便出門也要帶上保鏢司機，以防萬一。

“小心駛得萬年船嘛。”莊前芳笑笑說，他們商人對于風險把控一向要求很高。

除此之外，他還私下找了幾個公司里的菲律賓員工，請他們吃飯，與他們交換關于黃巖島的看法，并希望他們少與馬尼拉的激進分子接觸，避免給公司帶來不必要的損失。

事實上，在菲律賓當地一些民間組織鼓動菲律賓人進行反華抗議后，為勸阻示威者，莊前芳就與當地其他華人社團一起私下與有關激進組織進行了協商。所以，示威人群并沒有太難為當地華人，也沒有發生更多過激行為。當地唐人街商家也正常營業，只是多請些保安人員站崗。

“其實無非就是想多收點‘保護費’，什么示威都是扯淡。”剛回菲律賓不久的莊連順說，每次局勢緊張，華人老板就要大出血，都快是慣例了。

莊連順是莊前芳的外甥，剛從美國芝加哥回來。對于黃巖島的局勢，他一直很關注。他曾經想與幾個朋友一起到菲律賓總統府去拉橫幅抗議，但被莊前芳勸阻了。

“年輕人就是沖動，”莊前芳嘆氣說，“我們老華人都開始將菲律賓視為安身立命、傳承子孫的‘第一家園’，從‘落葉歸根’的傳統思想轉變為‘落地生根’了。另外，我們是生意人，不能做過界的事，生意人有生意人的法子。”

缺乏政治話語權

菲律賓華商聯總會理事長莊前進此前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阿基諾在總統府與幾位華人代表有過會面，談話長達1小時。

莊前進說，阿基諾總統說他并不喜歡看到兩國發生不愉快的事情，希望我們在兩邊傳達聲音。

在菲律賓約有3000多個華裔社團組織，其中較大的有200多個，他們和中國的外交和商務機構都很熟悉。

莊前芳說，這些社團負責人基本都是控制菲律賓經濟總量50%的商人，他們在菲律賓的一舉一動都極具代表性和影響力。每次局勢緊張，他們這些社團負責人都會向政府進言，提出自己的看法。

“其實也只是希望能尋找更多的安全庇護。”莊前芳說，由于缺少真正話語權，加上菲律賓腐敗很嚴重，許多華裔商人也只能做個中間人自保。

“雖然許多華人下定決心要改變這一現狀，但菲律賓硬性的法律條文，卻讓我們在選舉面前不可能勝利。”莊前芳說，兩年前菲律賓華人首富菲律賓航空公司總裁陳永栽的女兒就曾參選失利。

根據菲律賓法律規定，與立法權相關的公職如參議員、眾議員只能由土生土長的菲律賓人擔任。目前，24席的議員席中無一華裔，分區選舉的眾議員僅有6位會說中文，而華裔族群占菲總人口約2%。

雖然掌控著菲律賓的大部分經濟總量，但政治上的缺位，讓當地華人毫無安全感。1998年那場震驚世界的“排華”事件，至今仍深刻地留在莊的腦海里。“政治上沒有安全感，注定我們這些人受不到保護。”莊前芳說。“當然，即便現在不受法律限制參加選舉，也未必會有多少新一代華人感興趣。并不是每個人都愿意脫下洋裝，穿上短褲，去拜訪每一家每一戶。”莊前芳認為，目前新一代的年輕華裔更喜歡金融和高科技，愿意往返美國等，惟獨對政治缺乏興趣。

隨著中菲南海局勢的升溫，莊前芳這些華人精英的表現，頗受當地政府和媒體關注。新任中國駐菲大使馬克卿赴任當天，莊前芳除前往表示祝賀外，還就當前局勢與馬克卿做了溝通，希望中國政府能盡快妥善解決這一爭端事件。

（根據當事人要求，文中莊前芳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