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視界
王曉夏
媒體人
yourwxx@hotmail.com
隨著伊朗局勢的升溫,以色列的態度逐漸成為各方關注的焦點。關于以色列將對伊朗發動空中打擊,以剪除其核能力的“流言蜚語”出自各方的高官之口,同時也成為各大國際媒體所追逐和引述的對象。
樹欲靜而風不止。由于擔心伊朗局勢進一步惡化,美國總統奧巴馬甚至公開出面替第三方——同時也是自己盟友的以色列澄清,聲稱以色列目前沒有動武的打算。
當一國首腦公開就國際問題發言時,聽眾有三類,一是國內民眾,二是國際事務的當事國,三是國際社會。對此,奧巴馬也不例外,他向三方傳達出了不同的信息。
首先,對于美國選民而言,大選年開端奧巴馬重申了自己“和平鴿”的形象,在情況沒有惡化到最壞的地步前,奧巴馬傾向于通過外交途徑來和平解決問題。之所以扮演和平鴿,正如他強調的那樣,伊朗目前沒有威脅美國本土的能力,這對于只知道“美國有50個州和一個華盛頓”的大部分美國人而言已經足夠了。
其次,對于以色列和伊朗而言,奧巴馬明確指出是“目前”。言外之意,他的這一立場并不代表“未來”,以色列無需擔憂,而伊朗也必須收手回到談判桌上來;對于國際社會而言,真正關心的是伊朗局勢惡化導致油價上漲拖累全球經濟,此時奧巴馬的表態無異于告訴世人,以色列還在美國的掌控之中,伊朗局勢不至于惡化到動武的地步。
盡管在電視鏡頭面前,奧巴馬言之鑿鑿,聲明完全基于美國和國際社會的共同利益,但自建國就生存在“刀鋒浪尖”、經歷數次生死之戰的以色列而言,真能俯首聽從美國的涉及關乎自身存亡的安排嗎?
以色列的心結
奧巴馬的類似“決定”的澄清,無疑是美國心態下的理所當然。但奧巴馬和大部分美國人恐怕無法理解以色列人的真正想法,其中的鴻溝用幾組類比數字就能透徹說明。
1948年以色列的獨立戰爭付出了3000人戰死、6萬人負傷的代價,盡管數字并不大,但如果以相同的人口比例換算到美國身上,如同戰死260萬人的慘烈戰爭。要知道,從建國至今,美國經歷的所有戰爭其死亡人數也沒有超過200萬。隨后幾次中東戰爭,以色列人為生存和勝利同樣付出了美國人難以想象的代價。
以1967年第三次中東戰爭(六日戰爭)為例,以色列所付出的傷亡代價按人口比例計算,是美國自2001年至今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戰場傷亡人數的20倍。此后1973年的第四次中東戰爭(贖罪日戰爭)以色列付出的傷亡是第三次的兩倍。兩項相加,如同美國在反恐戰爭的第六個年頭,就遭受時下傷亡的60倍。
在付出巨大的生存代價之后,以色列時下的生存境遇依然無法和美國相提并論。相比美國的“絕對安全”,在當下這個世界中,以色列是唯一一個不時被呼吁要被“整體毀滅”的國家。巴勒斯坦的哈馬斯、黎巴嫩的真主黨往往成為閃現在前臺的執行者,而隱藏在其身后對其支持和資助的,則是阿拉伯世界內龐大的“隱形群體”。
長期以來,盡管這一群體龐大,但卻分散和無形,對以色列并不構成真正的威脅,但自從德黑蘭開始積極介入巴勒斯坦問題后一切發生了變化。
伊朗公開地將自己打造成為“巴勒斯坦保衛者”,德黑蘭介入巴勒斯坦問題,無非是爭取“隱形群體”的同情,爭取在阿拉伯世界中更多的話語權和空間。尤其是在作為阿拉伯世界政治中心的埃及,以及阿拉伯世界精神中心的沙特相對“不作為”的背景下,伊朗積極插手巴勒斯坦這一阿拉伯世界的“公共問題”,其意圖也昭然若揭。
讓以色列人撓頭的是,伊朗并不害怕介入巴以沖突,其精神領袖哈梅內伊甚至在紀念1979年伊朗伊斯蘭革命勝利33周年之際,就已明確表示,以色列是一個“應該被清除而且將會被清除的毒瘤”,并且將對任何反對以色列的國家和團體提供資助。
伊朗之所以肆無忌憚,重要的原因無非是伊朗和以色列并不交界,雙方邊防軍不會交火,以色列難以直接發動報復性軍事打擊,伊朗只需通過“密友”敘利亞就可以輕松支持哈馬斯和真主黨,而且不會引火燒身。
盡管以色列國防軍(IDF)在人員訓練和武器裝備水平方面遠遠超過伊朗軍事力量的精銳——伊斯蘭革命衛隊,但如果一旦伊朗獲得核武器,常規軍事力量的優勢將會瞬間傾覆。如果伊朗將核武器交付國際恐怖主義勢力,或者進一步提升其導彈運載能力,其后果是以色列無法接受的。
可以想象,如果在遭受核打擊之后,以色列有能力在第一時間對伊朗發動同樣的報復(以色列擁有核武器已經成為公開的秘密),但伊朗面積是以色列的100倍,人口是其20倍,即便遭到同樣打擊,伊朗在地圖上依然屹立,而以色列將面臨難以恢復的損失。這也正是哈梅內伊的戰略顧問阿里雷扎·福格哈尼敢放言稱,“合理合法”地殺死所有猶太人和消滅以色列只需9分鐘的原因所在了。
面對這樣一個伊朗,以色列無法將寶全部押在美國身上。
事實上,對于以色列人而言,美國并不是一個值得信賴的盟友,在歷史上美國曾多次為了自身利益而輕易地出賣以色列。例如在第三次中東戰爭爆發前夕,美國中央情報局早已獲悉埃及和敘利亞已經準備對以色列發動突襲,但依然欺騙以色列,其原因就是美國首先需要保證自己在整個中東的利益,然后才能照顧到盟友以色列。
奧巴馬直到此時依然沒有像以前美國總統那樣公開表態,自己是以色列“無條件的盟友”,甚至也只是最近,才剛剛發現自己在伊朗問題上政策出現偏差,才啟動石油禁運的措施。
以色列人對危險敏感的心境,輔以歷史和現實的交織,顯然無法完全聽命于美國,更不要說伊朗目前咄咄逼人的態度。伊朗之所以如此,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已經認定,以色列必須對美國馬首是瞻,不敢單方面動武。
唯一的難題
以以色列目前的軍事實力而言,完全具備獨立打擊伊朗核設施的能力。事實上,這一問題也早已被無數分析家所評估,而且以色列有過類似的經驗。
1981年6月,以色列空軍對伊拉克奧西拉克核設施成功發動空襲,使薩達姆政權的核能力遭到毀滅性打擊。2007年9月,以色列再次故技重施,成功摧毀了敘利亞沙漠中的一處核設施。其中,對伊拉克核設施的襲擊,以色列出動了F-16戰斗機群長途奔襲飛臨目標上空,投擲了沒有任何制導裝置的普通航空炸彈(圓概率誤差為8~12米)便葬送了薩達姆的核武夢想。
時隔30多年,盡管伊朗時下防空力量相比當年的伊拉克軍隊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現代化,但以色列同樣提升了空中突襲能力。以色列不僅裝備了25架F-15I“雷電”(F-15E“攻擊鷹”的以色列版本,增強了對地攻擊性能)和至少25架F-16I“風暴”戰斗機。此外,以色列還裝備了大量精確制導彈藥,僅2004年,以色列就從美國購買約5000枚精確制導彈藥,其中包括500枚2000磅BLU-109彈頭以及100枚5000磅BLU-113彈頭。
這些武器盡管沒有強大的“鉆地”能力,但是如果使用“掘進”戰術,即使用多枚激光制導炸彈瞄準同一點進行攻擊,后一枚炸彈利用前一枚炸彈的破壞效果逐步向內掘進,依然能夠達到“鉆地”的效果(這一戰術由美軍在第一次海灣戰爭中所首創并驗證有效)。
或許有人還會質疑以色列能否成功突入伊朗的防空系統,但現代軍事理論和實踐已經無數次告訴人們:目標只要能被發現,就一定能被摧毀。
在這一原則下,以色列面臨的真正難題是如何在伊朗廣袤的國土上找到核設施。
目前,伊朗已知的核設施主要有三處,分別是位于地下掩體內的納坦茲鈾濃縮廠、位于地面的伊斯法罕鈾轉化工廠以及阿拉克重水工廠。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深藏在地下,或是采取了嚴密的偽裝。
隨著時局的緊張,伊朗似乎已經在進行某種搬遷的跡象。據以色列鷹派防長埃胡德·巴拉克透露,伊朗正在將鈾濃縮必備的離心機持續轉移到接近圣城庫姆的地下設施內。探尋這些地下迷宮的位置和詳情,成為擺在色列情報機構“摩薩德”面前最大的難題。
如果以色列能夠成功找到伊朗所有核設施的分布,那么以色列將完全具備敲掉伊朗核設施的能力。
善后問題
軍事打擊后的連鎖反應,是以色列必須考慮的。
早在1981年,以色列對伊拉克發動襲擊時,伊拉克正忙于和伊朗的戰爭,無暇西顧。“兩伊戰爭”持續到了1988年,時隔不久第一次海灣戰爭再度爆發,新仇舊恨使得伊拉克向以色列境內發射了大量彈道式導彈予以報復。
此外,即便處于混亂和動蕩之中的伊拉克無法實施直接報復,但黎巴嫩真主黨卻針對以色列發起了一輪又一輪的襲擊。
在2007年以色列襲擊敘利亞之后,在土耳其的斡旋以及迫于以色列直接的軍事壓力下,敘以之間進行了秘密的和平談判。隨后,敘利亞重新和美國歐洲展開對話,開展外交聯系,才緩和了敘利亞實施報復的意愿。
如今,以色列如果單方面對伊朗發動軍事打擊,誰能平復伊朗的怒火呢?此前,伊朗核心核工程師“被車禍”身亡后(過去幾年間,已有多名核科學家遇襲,以色列并不否認是其所為),以色列駐多國使領館便遭到汽車炸彈的襲擊。
以色列是否會單方面對伊朗動武,并不完全取決于美國的態度,更多的在于以色列決策層對伊朗遇襲后可能發生的連鎖反應的評估結果,權衡利弊得失之后,才能真正決定以色列是否值得單方面動武。
2010年“阿拉伯之春”席卷北非和近東地區,同樣沖擊著伊朗現政權,擺在以色列人面前的似乎還有其他非武力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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