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劉波/文 今年在瑞士舉行的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恰好與中國的春節同期，于是，在中國媒體上得到的關注相對平淡?；蛟S有人會說，達沃斯論壇雖然號稱預測世界經濟的晴雨表，但其實解決不了多少現實問題，常常淪為各方的空談，其上的發言中國不關注也罷。但達沃斯論壇雖不是一個提供技術性解決方案的場所，但其所透露出來的各種“虛”的訊息，以及反映的各國決策層、商界高層和思想界的大趨勢，還是值得中國國內認真體味的。

從2008年以來，討論全球金融危機的成因、教訓和防范之道，已成為幾乎所有國際性經濟會議的主導議題之一，本屆達沃斯當然也不例外。但本屆達沃斯所傳遞的一個很明確的信號是，討論的側重點已經從如何拉動各國經濟擺脫危機等具體、現實性的問題，轉變為危機引發的結構性反思、制度性變革等“形而上”的問題。這屆論壇將主題定為“大轉型：塑造新模式”（Big　Transforma-tion:　Shaping　New　Models），就反映了全球政商界精英對形成新的全球政治經濟治理框架的期待。資本主義的命運、政府的角色、社會分配方式的變革，開始變成主導性的議程。

資本主義制度是一個不斷自我變革的制度，在其發展過程中產生過許多不同的模式。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資本主義雖還未面臨像20世紀30年代“大蕭條”那樣的生死攸關的危機，但始于20世紀80年代并贏得了“冷戰”的“里根－撒切爾”式英美資本主義模式，其基本框架與要素正在遭遇越來越多的質疑。本屆達沃斯一個重要分論壇的主題即為資本主義的合理性與未來命運。這個永恒的話題不僅將繼續吸引和困擾思想界，其現實的反映，如“占領華爾街”等運動，還可能引發政策、政治與制度性的變化。

與此同時，與流動性、利率、監管等專屬于商界與金融界的話題不同，貧富不均加劇的現象以及如何化解，成為本屆達沃斯的討論重點，而用“占領華爾街”運動的話語來說，這是一個標準的99%的人討論的問題。無論是在美國還是歐洲國家，原有共識的破裂、對政府和社會政策作用的重新強調、社會矛盾的加劇與潛在沖突可能，都預示著西方在今年可能進入一個后危機的反省與調整期。

不過頗有意思的是，雖然對危機的經驗教訓總結進入了更深刻、更“痛切”的時期，但歐美的經濟表現卻轉入了一個相對緩和的平臺期。

目前，各方對2011年的美國經濟增速均做出了比較樂觀的預測，美國雖然不能擺脫其長期債務隱憂，但短期內基本沒有債務違約風險。在歐洲，歐洲央行新行長德拉吉上臺后舉措有力，西班牙、意大利等國的債務風險已得到緩解。1月底歐元區國家通過了德國所力主的財政協議，嚴格財政紀律，實施緊縮政策?？梢哉f歐元區又相對站穩了陣腳，去年年末甚囂塵上的歐元區解體猜測已經漸漸沉寂。

加拿大央行行長卡尼在論壇上胸有成竹地預言，“歐洲將不會發生像雷曼兄弟那樣的事件”。經濟局勢的相對平靜可以為各國的結構性改革提供一個緩沖期，但居安思危，歐元區并未找到解決競爭力不足、各國經濟目標相互沖突等結構性問題的辦法，因此中國香港特別行政區行政長官曾蔭權在論壇上的警告也不能被忽視——“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么害怕過。”

達沃斯論壇所反映的國際形勢變化，可能對中國產生不同方面的影響。一方面，外部環境的變化可能減弱中國政府所承受的變革壓力，相反可能鼓勵它在目前的路徑中繼續走下去。越來越多的西方精英人士開始相信（暫且不論其對錯），中國代表一種不同的、同樣具有生命力的資本主義發展模式。例如，美國學者大衛·羅斯科普夫（David　Rothkopf）近來就說，21世紀的資本主義將越來越不像華爾街所崇奉的經濟達爾文主義，而更像是亞洲人為主導的其他資本主義模式的混合，而所有亞洲模式的資本主義都意味著政府發揮更積極的作用。這些思潮變化會鼓勵國內外的“中國模式”鼓吹者，而中國國內主張進行更多市場化、自由化改革的人，將會發現自己不僅開始缺乏外部的現實支持，而且也缺乏思想方面的支持。這可能更促使中國國內保守派選擇維持當前的路徑，至少是不努力轉型。

但另一方面，國際形勢的變化也可能加大中國政府承受的外部壓力。金融危機造成的民眾不滿情緒可能更多地反映到現實政策中。在民主國家，調整政策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通過選舉。今年西方國家最重大的兩次選舉是美國和法國的大選。目前美國大選的最大懸念是，羅姆尼還是金里奇會成為共和黨的總統候選人，而奧巴馬能否克服來自共和黨的挑戰。由于經濟整體復蘇乏力、社會普通家庭收入停滯不前、制造業萎縮、中產階層受到威脅，和2008年大選不同，這一次，美國政客、尤其是共和黨候選人，很有可能再次大打“中國牌”。指責中國已經成為羅姆尼的一項重要競選策略，而比他保守的金里奇將更不會對中國善言相待。面對這樣的壓力，奧巴馬也可能為爭取選票而對中國變得強硬一些，何況他手中確實有一些牌可打，例如支持國會中討論的針對人民幣匯率的法案，重新強調南海爭議等。在法國，目前是社會黨候選人奧朗德在民調中領先，如他最終獲勝，對中國雖然無直接影響，但這預示的歐洲政治民粹主義壓力增大的風險，卻是需要注意的。

可以說，本屆達沃斯論壇釋放的訊息是一柄“雙刃劍”，中國不應對別國形勢的變化過度警惕，但也不應為目前在世界經濟中相對的上升態勢而過度欣喜。“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今年中國也面臨重大的轉變和調整，審慎考察世界形勢，通盤思考，善擇出路，才是面對當今動蕩世界的正確方法。

（作者為媒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