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經濟觀察網 曾榛/文 制片人鄧文迪、導演王穎、原著編劇鄺麗莎、主演李冰冰、鄔君梅……當這些很中國名字出現在海報上;老同、女書、三寸金蓮等元素出現在預告片中時,我天真地以為《雪花密扇》是一部“很中國”的片子??戳T片子才發現,這只是一部“關于中國”的片子,關于的是西方人眼里的中國。影片雖然用了中國的演員、傳統文化、歷史背景、生活場景,但整合與解讀這些元素的卻是西方人的視角和價值觀,感覺像是馬可波羅的游記。
影片采取交叉敘事的方式,場景一會兒當代上海,一會兒清末的湖南。然而真正穿越的不是劇情,而是臺詞。以片中百合貧寒的家境,她母親估計書都沒有念過,卻在給她裹小腳時說出:“今天的痛苦是為了成就你將來的幸福……”等一連串文縐縐的箴言。雪花雖是大戶人家的閨女,但畢竟生活在清末的背景下,也不至于被丈夫暴打之后還能說出“他把悲傷握在了拳頭里”這種詩句。“這是我見過的最完美的小腳。”稍有常識的中國人都知道,這完全不是農村媒婆的口吻。一群清朝的裹腳女人、拖辮子男人過著中國的日子,卻說著洋人的話。感覺實在有點怪怪的。但我相信,西方人不會覺得不妥,他們并不清楚中國人原本應該怎樣講話,這樣講至少能讓他們更容易明白意思。制片人鄧文迪也說了,這部片子要讓西方人看得懂。
比語言更嚴重的硬傷是價值取向的西化。百合想要雪花離開時常打罵她的丈夫,雪花不但慷慨激昂地說“我愛他”,還質問百合:“你丈夫說過一次我愛你嗎?”以此證明百合婚姻的貌合神離。我相當納悶兒,難道雪花的屠戶丈夫會說“我愛你”?對愛情至上的西方人來講,“我愛你”三個字在婚姻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然而對傳統的中國人來講,男人養家糊口,女人相夫教子才是婚姻關系的核心。百合的丈夫不打老婆、不娶二房、四處奔波掙錢養家,這樣的老公在舊中國幾乎可以打滿分了。說沒說“我愛你”有什么要緊?回頭仔細分析主創背景才發現,編劇羅納德·巴斯是標準的西方人。原著鄺麗莎也只有1/8的中國血統,且從小在美國長大;如今年過六旬的導演王穎生在西化的香港,16歲就去了美國,典型的“香蕉人”:黃種人的外表,白種人的思維;在美國生活多年的鄧文迪、鄔君梅也早已融入西方價值觀。難怪全片“西風濃郁”。
不過,盡管該片瑕疵斑斑,但依然讓不少女觀眾流下了感動的眼淚。我想,這得歸功于“老同”這個神秘、特殊的題材,以及影片所傳遞的一種女性關懷。古今中外的女人在婚戀關系中幾乎都有著共同的困惑與無奈:為何我在乎的事情在男人看來都是雞毛蒜皮、不值一提?為何男人總把我的關切當作嘮叨,把我的傾訴視為無理取鬧?為何我等的只是一個安慰的擁抱,男人卻說出一堆道理來批判?為何我徹夜傷心落淚,男人卻能夠呼呼大睡……西方心理學界有個流行的比喻,女人如蝴蝶般纖敏、柔弱、感性,男人卻如水牛般堅硬、遲鈍、理智。女性天生善于提供情感支持,男人卻只喜歡為解決問題提供方法。男女天生的身心差異,導致女人的許多細膩的情感需求非但很難在男人那里得到滿足,反而容易受到打擊,男人并非故意,但女人依然感到失望與傷害。情緒若不想變為抑郁,就必須尋找出口。這時,如果有一個和你感同身受,對你關愛備至的姐妹相互傾訴,彼此安慰和鼓勵,生活也許就不那么灰暗和絕望了。在清末的湖南,女人們都會在兒時就結下這么一位姐妹:年紀相仿、志趣相投,一起在神佛面前宣誓結拜,簽下結交書,彼此承諾惺惺相惜、不離不棄。在各自婚后依然互訴衷腸、彼此慰籍。這就是片中雪花與百合結為的關系——“老同”。她們將只有女人才懂的文字“女書”寫在扇面上,互訴衷腸。
“老同”這種關系雖然看似曖昧,但并非“女同”。撇開特殊情況不談,片中百合與雪花這對“老同”只是情感上相互慰籍,并無性的接觸。“老同”也不等同于“閨蜜”?;蛘哒f,“老同”是“閨蜜”的升級版,因為“老同”之間有神佛作證的誓約。誓約雖然無法保障關系在未來永恒,但至少能產生極大的依賴與信任,同時也帶來堅守的責任感。正如鄔君梅定義:“老同比閨蜜更執著。”這種神圣的執著可以很好地彌補女性普遍缺乏的安全感。女人在情感方面的需求,往往大于肉體與生活。在那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中,“老同”這種關系給女人帶來極大的精神安慰,其實起到了潤滑劑的作用。正如百合和雪花一起躲過戰亂準備回家時,她說,這些日子我想了許多,希望我回到丈夫身邊后能做一個好妻子。雪花說,這是我們共同的追求。
《雪花密扇》不一定能讓男人更懂女人,但女人應該能更了解自己。“老同”就像一面鏡子,照出了女人心底深藏的孤寂與渴望。無論哪個世代,無論什么國度,女人始終需要一個男人以外的依靠,一個婚姻之外的誓約,一個惺惺相惜的姐妹彼此鼓勵,相互療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