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謝良兵 這是一個暴雨紛飛的6月。正當全國人民笑稱要到武漢去“看海”時，幾天之后的6月23日，一場暴雨讓北京瞬間成為全國人民“看海”的新景點?？吹酱司?，長沙媒體夸自己城市的排水系統，結果剛夸完就遭遇暴雨，很快，長沙也成為一片汪洋大海。
短短半個月時間內，從南到北，廣州、武漢、長沙、南京、杭州、北京等中國多個城市，均不同程度地遭遇多年不遇的內澇。一時間，被雨果稱為“城市良心”的排水系統，重新成為脆弱都市里人們討論的焦點。
中央氣象臺最新的預報稱，從6月30日開始，中國北方地區又有較大范圍降水過程。
北京蓮花橋：七年后再澇
每次提到城市積水，北京七年前的“7·10暴雨”事件必被提及。這一事件記錄著暴雨導致全城交通癱瘓的慘痛記憶。而蓮花池立交橋是這一事件的地標性建筑，當年大雨傾盆潑灑了4個多小時，凹式的蓮花池立交橋瞬間變成了大池塘。
北京大雨狀況歷來有“東輕西重，北輕南重”的規律。而蓮花池立交橋正處于內澇嚴重的西南地區，也正是城市排水系統相對薄弱和壓力最大的地區之一。6月30日一早，北京再次暴雨，蓮花橋泵站的工作人員對記者說：“每次下雨，壓力就很大。”
蓮花池立交橋東邊是北京西站，交通壓力大，東南邊是蓮花池公園。因修建西客站，蓮花河部分變成暗河，而在建公園的時候，與之相連的污水暗河被隔開。暗河從此開始行使排出城市污水、積水的功能，蓮花橋附近的城市排水都匯聚于此。
雨水泵站是排水系統中非常重要的一環，在北京的凹式立交橋基本都建有這樣的泵站。北京市市政工程管理處一位負責人告訴記者，蓮花池立交橋雨水泵站，設計重現期（設計暴雨強度出現的周期）2年，設計抽升能力每秒2.5立方米，出水管管徑1600毫米，排入蓮花河。“從1995年建成至2004年，曾9年排水通暢。”這位負責人說。但2004年7月10日，一場突降的特大暴雨，導致橋區外圍邊緣的排水設施不能及時排除雨水，水迅速涌入橋下，極大地超出泵站抽升能力，造成橋下嚴重積水，最深處達1.8米。
2005年，在汛期到來之前，蓮花橋雨水泵站進行了升級改造。按設計重現期由2年提高到3年、抽升能力由每秒2.5立方米提高到每秒4.2立方米的規模，實現雙路供電，擴建完成并投入使用。當時進行改造的還有六里橋、馬家堡、木樨園等3處泵站。
隨后幾年的暴雨都未達到2004年的強度，因此，泵站改造后的蓮花橋在暴雨中相安無事。但七年之后，悲劇重演。
6月23日下午，暴雨持續了一個多小時，蓮花橋下水深達1.3米，一個司機駛過這里時，車子被猛漲的水淹沒車門，不得不從車窗里爬出來。橋下被水淹沒的汽車變成了輪船甚至潛艇。這一場景被網友戲稱為“終于明白為什么要交車船使用稅了”。
標準提高的經濟賬
據記者了解，2004年之后，北京市對排水系統并非沒做改善。北京每年都對新增的積水點進行跟蹤改善，也對凹式立交橋下的泵站進行了改造和升級，但暴雨依然導致了全城的癱瘓。
北京排水集團高級工程師譚乃秦說，歷史上北京城的排水道就具有區域特征。比如在北京東部城區，多為官倉及達官貴人豪宅，有完善的下水道。南城地區，屬于普通老百姓的民居，沒有完善的排水系統，這些地區往往成為北京的“濕地”。
這一狀況持續到解放后。北京市地方志辦公室研究室主任譚烈飛說，1953年至1957年，北京新建了下水道251公里，目前使用的一些主要干管基本上都是在這個時期修建的。也有專家稱，目前北京還存在100多公里明朝時期的排水管道。
據譚乃秦透露，北京對古代排水系統破壞比較嚴重的一是修建地鐵的時候；二是在北京市煤改電工程中。而譚烈飛也稱，北京大修地鐵時，曾對北京的護城河進行大規模改造。護城河多改為了暗河，如今北京的護城河已全部改造成混凝土襯砌。
譚烈飛說，這些護城河的水集中于東便門鐵路橋附近匯入通惠河，結果每降大雨通惠河洪水位迅速增高，下水道排水不暢。洪水到來，護城河提閘放水，導致護城河沿河兩岸下水道出口排水造成嚴重頂托，造成城中心區部分地區、街道和立交橋下積水。
也有專家稱，內澇原因在于北京排水的設計能力低下。目前北京市城區道路排水一般按1至2年一遇，重點地區按3至5年一遇，立交橋雨水泵站按2至3年一遇設計。
北京市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市政所所長張曉昕說，這種設計就是說降雨量在36毫米/小時~45毫米/小時可以充分應對。根據氣象部門的數據，2004年7月10日北京城區降雨強度80毫米/小時。今年6月23日，北京城區平均降水57毫米，達到暴雨級別。
現在這種級別的暴雨北京每年基本都會發生。因此，有輿論稱，北京的降雨設計標準是否應該提高，比如10年一遇。
但記者接觸的專家均認為，提高這種設計標準一是投資額過大，二是地下空間也不允許。“標準并非越高越好。”有專家說。
北京工業大學建筑工程學院市政工程學科部副主任呂鑒算過一筆賬，他稱，以80米寬的道路計算，每一公里投資高達七八千萬元，其中70%以上是花費在地下管道的鋪設上，包括雨水、污水處理管道。
中國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副院長楊保軍也稱，標準提高，勢必加大財政的投入。他說，市政基礎設施的標準應該是適度超前，但不能過度超前。由于地下管道一般被設置在地下1.5米到3.5米的位置，要進行改造勢必要動土施工，對于易積水的凹式立交橋來說，直接進行管網改造也許是最經濟的方式。
內澇變資源
北京市市政管理處的一位負責人向記者透露，排水分為雨水排水系統和污水排水系統。目前北京市城六區排水管道總長5100公里，雨水排水系統按照城區通惠河、涼水河、清河、壩河四大河系，劃分為4個流域，由27條干渠和270多條雨水干管組成，擔負著城區雨水收集與排除任務，是城區防汛排澇的主體。
有專家稱，北京的下水道責權不分也是導致內澇的原因之一。目前北京城市排水系統實行四級運行管理體制：市管排水系統由市排水集團、市市政工程處實施日常管理、養護；城市道路行業管理排水系統由市公聯、首發、綠隔、首高發、地鐵、公交等部門實施管理；區管排水系統由城區政府負責；街、鄉、地區級排水系統由各街道辦、鄉鎮、地區負責。
以立交橋為例，北京道橋公司和市政管理處一部分泵站管理財產和人員，約40%歸排水集團。而由于人力財力限制，很多問題排水集團無法得力處理。因此，立交橋排水一直都是困擾市政的難題。
在立交橋，一般都建有雨水泵站，但現實情況是泵站的功能并沒有完全發揮出來。比如，環衛部門負責的清污工作，常有塑料編織袋等垃圾進入水泵或水泵外部攔污系統，容易造成水泵無法正常工作。
記者從北京市規劃委了解到，北京將于近期啟動北京市雨水系統規劃設計新標準的制定工作，這個工作大概需要兩年左右的時間。這一工作的前期調研《北京市城市雨水系統規劃設計標準研究》已于今年年初完成，為北京市編制雨水系統規劃設計地方標準奠定了基礎。
發揮蓄水功能成為專家建議的方向。北京工業大學建工學院教授周玉文說，在今后的城市規劃中把公園、停車場、運動場等公共用地設計得比其他地方低一點，或者在立交橋周邊修建一些大型的儲水設備，暴雨時把水暫時存在這里，內澇就能變成資源。
在國外，這已經成為一個不錯的模式。比如在日本東京，街頭的小型公園、綠地和廣場大多采用“沉降式”，比周圍地面低半米到1米左右。而在停車場、人行道等處，則采用透水性材料，雨水能迅速滲透并最終進入城市的地下水系。
張曉昕說，本市無論是經過改造的老排水系統，還是新建成的排水系統，都會充分考慮雨水收集與利用，將雨水作為寶貴的資源予以利用。而北京市規劃委基礎設施二處副處長徐詠梅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也透露，北京正在考慮，在河道之外搞雨洪蓄水。
比如采取滲透磚等材料，在人行道下面、小區綠地低洼處，把雨水存住。“如果能很好地利用起來，從源頭上控制了，那么流到管道、排到河道的雨水也會減少，壓力也會減小。”徐詠梅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