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網 記者 宋馥李 仇子明 6月27日凌晨，數以萬計的微博網友無心睡眠，他們在不停地刷新網頁，觀看著一出罕見的跨城追蹤秀。當一位頭戴黑白棒球帽、身穿黑色T恤及粉紅色短裙的少女出現在空曠的首都機場航站樓到達廳時，立即有現場照片與視頻傳至網上，激起群情踴躍。

這個少女網名叫郭美美。在微博上，她愛炫耀，炫耀她的MINI、瑪莎拉蒂名車，以及各種價格不菲的名牌手袋。名車香包不足為奇，引起網友巨大關注的是她在新浪微博認證上的頭銜——“中國紅十字會商業總經理”。于是，網友們質疑她的錢是否來自紅十字會的善款。

一個90后的小姑娘，扇扇翅膀，卻引發了一場颶風，中國紅十字會為此遭遇了史無前例的全民責難。那段招惹出無盡事端的文字是：“我（郭美美）所在的公司是與紅十字會有合作關系簡稱紅十字商會，我們負責與人生（原文筆誤，應為‘身’）保險和醫療器械等簽廣告合約，將廣告放在紅十字會免費為老百姓服務的醫療車上。”

郭美美事件在媒體與網絡曝光后愈演愈烈，中國紅十字總會與商業系統紅十字會（以下簡稱“商紅會”）頻頻聲明，撇清與郭美美的關系；同時，網民自發開始了一場針對郭美美和紅十字會關系的“人肉搜索”，試圖從海量的網絡信息中尋找出這個小女孩暴富的真正緣由。

“博愛小站”

6月28日深夜，一個由商紅會執行、名為“社區紅十字博愛服務站”的項目，被網友曝光。

在公開的報道中，這個紅色的房車里面設有空調、病床、輪椅、擔架、飲水機、血壓儀、急救箱等，可以為社區居民提供緊急醫療救助和健康宣傳，車身還有某保險公司的標志。不少網友認為，這應該就是郭美美微博里提及的紅十字會免費為老百姓服務的醫療車。由此，這個項目的運營公司中紅博愛資產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紅博愛”）開始浮出水面。

據商紅會副秘書長、新聞發言人李慶一介紹說，“紅十字博愛服務站”這個“公益項目”，由王鼎公司一手策劃，經過了中國紅十字總會的審批。王鼎公司全稱北京王鼎咨詢有限公司，2001年登記注冊，注冊資本10萬元人民幣，成立初期其大股東和法定代表人均為王樹民。王樹民同時為商紅會的常務副會長。據李慶一介紹，王鼎公司是王樹民為實現其公益項目商業化的設想而創立的，負責商紅會的全盤運營。后來，王鼎公司的法人代表變更為王樹民之女王彥達，李慶一擔任該公司副總經理。

“紅十字博愛服務站”啟動于2007年。根據該項目的最初策劃，服務站面向全國的城市社區，全部建成后，全國各級紅十字會將會有3萬個統一的服務站，將使全國1.5億城市人口受益。而目前，該項目在北京已經有12個、青島有6個、天津有2個。

2007年9月，王鼎公司與民豐控股有限公司達成協議，共同出資5000萬元經營該項目。彼時，項目名稱曾暫定為“民豐博愛小站”，民豐控股出資3500萬元，占股70%；王鼎公司出資1500萬元，占股30%。

時隔不到一年，民豐控股與王鼎公司的合作告終，北京圣華杰廣告傳媒公司接手。2008年6月，王鼎公司與圣華杰合資成立中紅博愛公司，其中圣華杰占股70%，王鼎公司占股30%。但據李慶一表示，王鼎公司的30%股份，事實上也是由合作伙伴圣華杰出資。這意味著王鼎公司是在沒有出資的情況下即獲得圣華杰贈予的30%股份。

但在今年，圣華杰所持有的70%股份經過了兩次轉讓，第一次是北京方圓偉業投資有限公司接手，第二次發生在近一個月內，北京方圓偉業又將股權轉讓給了深圳物華投資有限公司，同時股東增加了一個名為楊伊文的自然人。李慶一稱，這一切變動，都是公司的正常變動。

據此，網友猜測，郭美美應是服務于王鼎公司，或是與王鼎公司合作“博愛小站”項目的前后三家公司之一。但真相尚不得而知。

小站的商業化

作為公益項目，從“民豐博愛小站”到“社區紅十字博愛服務站”，商紅會的多名人士都多次強調：服務站是為紅十字總會服務，向居民提供免費服務。

但在民豐控股的公告中，小站的功能包括：急救及保健服務；銷售保健及衛生產品；提供醫療保險卡片計劃；金融服務；保險服務；廣告傳媒服務和其他服務。很顯然，服務遠不止于公益。而民豐控股亦毫不掩飾其商業目的：將通過小站，擴展保險及金融服務業務。

李慶一認為，中紅博愛是車體這個硬件的投資商，為了收回投資，獲得了車體廣告的經營權。而一位自稱是圣華杰廣告公司的人員告訴記者，“這是個公益項目，同時也有商業運作。”。但他同時認為，車體廣告僅僅是收益的一小部分，“一旦項目運作成熟，很多產品和服務都可以進入這個載體。”

據公開報道：2008年6月1日，北京首個“紅十字博愛服務站”開站，服務站的所有志愿者全部來自中國人壽。接受媒體采訪的中國人壽北京分公司總經理徐海峰表示，中國人壽利用這個平臺，借助紅十字會的特殊社會形象、地位和其擁有的政策優勢，派駐營銷員作為志愿者長期駐扎在站內，降低了批設網點的成本，能快速占領社區市場，開展業務活動。

李慶一說，“博愛小站”項目一直沒有盈利。但如果有收益，王鼎公司可以按照公司章程“同股同權”的原則，取得30%的股份所帶來的合法收入。

從2008年到2010年，社區紅十字博愛服務站項目業已啟動開展，但作為中紅博愛的大股東，在圣華杰公司2008年和2009年的公司年檢報告中，對這筆巨大的投入沒有反映。2009年的年檢報告，圣華杰公司的全年收入僅為7410元。

從工商資料來看，中紅博愛的大股東、投入5000萬運營該項目的圣華杰廣告公司，成立于2007年8月，注冊資本50萬，法人代表王抗美。公司的登記員工僅3名，包括兩個股東王抗美和王琛。從工商資料里的身份證復印件來看，二人的身份證住址相同，疑為母女關系。工商資料里附的一份簡歷表明，王抗美長期擔任北京東城區郵電所投遞員，從1992年到2007年，先后在兩家廣告公司任職。

解構商紅會

商紅會成立于2000年底，是經由紅十字總會批準的，在商業系統內的紅十字會。其發起單位是中國紅十字總會和中國商業聯合會。但中國紅十字總會相關負責人日前稱，總會與商紅會之間只是業務指導的關系。

目前，全國僅有兩家行業系統紅十字會，即商紅會和鐵路系統紅十字會。除此之外，便是各地方的紅十字會分會。商紅會自成立以來一直沒有在民政部注冊。而李慶一表示，商紅會預計會在下半年注冊。

“我們沒有從紅十字總會那里拿過一分錢。”商紅會的一位于（音）姓工作人員稱。而其另一個主管單位——中國商業聯合會——也沒有資金投入。該工作人員說，中國商業聯合會辦公樓內，為商紅會設置了一間辦公室。除此之外，只是提供商紅會開展工作時的“便利”。“10年來，我們走得非常艱難，我們會長和副會長的辦公室，都是老舊的沙發。”于姓工作人員稱。

李慶一說，在商紅會成立之初，沒有任何上級撥款和捐款，日常辦公和差旅等基本支出均不能自給，這些支出均由王鼎公司無償支付。而商紅會日常行政費用的來源，均為企業指定用于商業紅十字事業發展的定向捐贈。

李慶一認為，公益事業的市場化運作模式，在國外已有很成熟的體系和操作方法，在國內也不乏成功的案例。公交系統的公共汽車候車亭，就是典型的公益事業市場運作模式。而商紅會十年來的探索，正是想通過市場化的途徑，化解我國公益組織面臨的窘境。王樹民創辦了王鼎公司，就是為了探索公益事業可持續發展的社會化模式。

紅十字蒙塵

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中國扶貧基金會副秘書長楊青海表示，“公益是公益、商業是商業，這個結合的目的，不能是為了營利。只要有營利，就會涉及利潤分配，沒辦法分得清楚。”

楊青海說，公益事業也需要經營的思維，但前提是不以利潤最大化為目的，而是為了實施效果最大化。從這點來說，可以用經營的思維管理公益項目，卻無法捆綁商業運作。

在郭美美事件之前，紅十字會就已經遭遇質疑。今年4月中旬，紅十字總會就被推向了風口浪尖，紅十字會上海盧灣分會在高檔餐廳一頓飯吃掉近1萬元的發票的丑聞被曝光，引起了民眾的憤怒。盡管該分會已責令涉事工作人員自掏腰包，卻并未平息民間的追問：如果不是萬元發票在網上被曝光，是不是這頓飯錢就被報銷掉了？

而寧波鄞州區一位制造業上市公司高管則告訴本報記者，企業作為捐贈者，總是不知道善款流向何方。“在我們上市公司高管中也有一個圈子，我們普遍認為，還是直接把捐款送到有需要的人手里，心里才算踏實。”

6月29日下午，郭美美案被北京市警方正式立案偵查，郭美美本人也正配合警方調查。記者從西城區工商行政服務中心獲悉，警方已經調走了中紅博愛公司的工商資料。

（相關文章與評論見53版和15版）